说话间,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从马车里探出了头,乌黑的发髻上扣着兔毛的兜帽,露出的一张脸儿嫩滑雪白,雪白的细手捧着个瓷碗,里面是香气腾腾的卤蛋……如此绝色,也难怪成天复乐不思蜀,就连大营里有将士发生了动乱都窝在温柔乡里不见人!
过桥的轿子,分着先后,按理说本该慈宁王先过去,可他偏偏不过,施施然下了轿子,踱步到了成天复的近前,笑着道:“成大人新婚伉俪情深,尊夫人竟然送到了内城护城河边,这要是再往前走一走,可就要入宫去了。”
成天复昨天便知道了兵营大乱的消息,可今日凌晨才急急赶回来,账目虽然查明,奏折都没有来得及写。
若是他料想不错,今日朝堂上又是一番唇舌鏖战。
知晚也料想到他应该很急,所以昨天就亲自煮了自配草药包的五香卤蛋,还熬了细软的小米粥。
等成天复今晨赶回来时,她陪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只是驿道虽然清理出来,但是走时还有些路滑。
于是知晚让成天复先小睡一会,她就着成天复拿来的账册合拢数目,然后誊写了一篇奏章的草稿。
等成天复小睡起来时,正好入京城外城,他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小家主写起奏章来也是一把好手,言语进退有度,直击要害。
所以他几乎不用修改,直接誊抄就可以了。等写完时,正好到了内城准备过桥。知晚又给他倒了一碗热粥。这粥桶是加了隔水的碳底子桶里的,加了棉厚垫子,走了一早晨还冒着腾腾热气。
只是到了护城河桥这,成天复还没来得及吃就要下车换轿了。
没想到慈宁王却来讨嫌。
知晚生怕表哥跟这混蛋王爷寒暄少吃一个鸡蛋,所以趁着成天复还未转身时,手疾眼快地先将鸡蛋塞入表哥的嘴里,然后利落地跳下马车,冲着慈宁王拘礼道:“夫君正在吃东西,奴家先替他给王爷请安了。”
慈宁王半笑不笑道:“总是听说大籍祸国,女色误人,想不到一向严于律己的成大人也逃不过这千古美人关啊!”
他贵为皇子,跟成盛两家也算是撕破了脸了,自然懒得做表面功夫,出言讥讽知晚这个丧门星又连累了仕途正盛的丈夫,
知晚听了也不恼,微微一笑,扬声道:“岂止逃不掉美人关,还来得甚晚呢!表哥一直说不报国何以成家?都这个年岁才娶亲。王爷这时候,府里三妻四妾,院子都不够住了,以后我一定让夫君学学您的气度做派,免得府里只我一个正妻,还被人背后说三道四,嚼妇人舌根。”
这牙尖嘴利的小娘们似乎从不肯吃言语上的闷亏,眼睛都不眨,便笑盈盈地怼了回来。
“你……”慈宁王贵为皇子,从来没被人这么当面暗损为长舌娘们儿,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圆了一双厉眼。
等到慈宁王沉下脸,想要呵斥她时,成天复已经吃完了一颗卤蛋,转身来到知晚身前,冷脸挥手道:“王爷请吧,今日乃是大朝会,想必重要的事情有很多,我们还是不要在这耽搁时间了。”
大皇子迟迟不上桥,其他的官员们都在一旁等候。眼看着桥头已经堵了一溜轿子了。
慈宁王冷哼一声。不过他说得没错,今天的确是大朝会,光是他夫人一个鸡蛋哪里够吃?
今天管叫这位成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慈宁王也懒得再废话,挥一挥袖子,气冲冲地先上了轿子。
而知晚泰然自若地替夫君揩拭了嘴角,又替他整理好官帽衣领子,然后微笑目送夫君上了轿子,俨然一副贤良的模样。
惹得坐轿子的官爷们一时间,恍惚也回到了自己青春正盛的新婚时候。
不过那时他们的娘子没有这位县主的花容月貌,巧笑嫣然,更没有这般黏腻地日日亲自送到护城桥边,依依不舍地送夫君当差。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一家之主,竟然不如成天复那么一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
这他妈的是什么混账道理?
一时间,诸位大人看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心里难免酸溜溜的,觉得自己的姻缘似乎有些欠缺。
不过这成天复的春风得意也该告一段光景了。他执掌户部这么久,不见起色,只会给各司衙门勒紧裤腰带。
现在大家都被钱银憋得吱吱叫,全都是一股火发向户部。
而且军营这两日闹哄哄的,那些伤残没有返乡的兵卒聚在一起闹事,实在是有伤国体,今日不狠狠参奏他一本,都是御史失职!
在朝堂上,文武百官站定之后,顺和帝例行询问六部民生之后,那御史大人便迫不及待地参奏起这两日兵营的动乱了,外加户部右侍郎大人的无所作为。
户部尚书富大人这几日病沉,成大人本该担起户部重担,却一直无所事事,终日只想陪着新婚娇妻行享乐之事。
顺和帝这几日觉得耳根子里仿佛住着位成大人一般,似乎总是有人提起他。
毕竟深宫大内减了一半用度,顺和帝最近总是听着宫妃前来变着花样诉苦,一副宫里闹饥荒,过不下去的凄苦。
就连协理六宫事务的谨妃也来告状,说成天复自己过的是奢靡的日子,前些天还去了京城别院,找人挖窖,垒砌烧烤地炉,呼朋引伴,畅饮达旦。
他一个做臣子的,比宫里的妃子们过得都舒心惬意。
下面的妃嫔们说,她们都连着几日早餐只有稀粥配豆腐乳,吃得眼角的皮肤都松弛了许多。
谨妃说她问过了御膳房的人,说是户部减了份例的缘故。
顺和帝听了谨妃的告状之后,第二日才刚恢复早朝,这朝臣们就跟商量好了似了,纷纷参奏新任户部右侍郎,不顾国库空虚,生活骄奢yín逸的事情来。
譬如他最近又招募工匠修缮京外别院,挖窑洞,修烤窑、建浴池,还领着一帮同僚雪日宴饮三日。
条条状状都是有鼻子有眼,字里行间都是贫苦佃农恨不得掐死村中大户的咬牙切齿。
顺和帝听完了群臣的上奏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成天复,谏官说得可都是真的。
成天复坦然回答:“挖的是自家的院子,烤的是自家农庄里的肥羊,不过宴饮三日就是谣传了。臣不过是领人办差之前,吃了顿便饭而已。至于军营闹事,臣倒是听到了风声,可臣以为将士们哄闹,也是因为军饷贴补不到的缘故,归根到底都是钱闹的。”
顺和帝看着他滚刀肉煮不烂的样子,倒是冷笑了一声,问道:“所以爱卿拿不出钱来,就撒手不管了?”
成天复再施礼道:“既然臣去无用,自然要去有用之处,这是臣这几日来查收的几处皇仓旧账,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便将知晚替他编写,他重新誊抄过后的奏折呈给了一旁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