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皇后手里的木鱼越敲越重,佛音不在,似渐入魔。最后只听“咔嚓”一声,一根上好的木槌竟然生生敲断了。
田皇后冷冷说道:“本宫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思,怎么莫名其妙栽在一个盛家跋扈丫头的手里的。现在才知道,自始自终,本宫都是跟姓夏的女人在斗。柳知晚?竟然是夏锦溪那贱人的外孙女!”
说到这,她脂粉未施,已经渐露苍老的脸上慢慢显出了一丝微笑:“好啊,她外婆当年便是载在我的手上,如今我倒可以好好弥补当年的遗憾,一次性的斩草除根!”
田沁霜低头没有说话。
倒是田皇后转身看着她问:“陛下最近还是没有翻你的牌子?”
田沁霜低声道:“陛下年事已高,对于女色早已经不感兴趣,陛下……已经许久没翻后宫的牌子了。”
田皇后瞪了她一眼道:“男人只要不死,便没有死了色心那一说!端看你会不会勾住人了!看你也是不会,不过别急,本宫自会给你安排……我们田家,可不能就此倒下!”
田沁霜没有说话,只是捏着巾帕的手微微颤抖,半低着头,痛苦地闭着眼。在田家偌大的家族面前,她早不是什么尊贵的小姐,只是这宫里的一个物件,一个不需要有任何喜怒哀乐的棋子罢了……
今日在宫殿上,她真希望自己能跟那位柳小姐换换位置,让她可以逃离这个逼仄的牢笼,一路坐船顺流而下,前往川中,去追赶那人。
姑母皇后还在说着将来的打算,可是田沁霜的思绪早已如飞花一般扬起,追随着那个昂扬青年的脚步而去……
宫内的人自是煎熬度日,可走出宫的人也有一团需慢慢梳理的乱麻。
知晚从宫里出来后,并没有回盛家。
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宅子,乃是陛下新赏赐的府邸。
这宅子颇为讲究,在京城的东大街的胡同里,乃是前朝公主留下的私宅子,后来几经易手,归了皇族,陛下一直没有赏赐给人,甚至还提笔赐名“羡园”。
因为这园子里名家的屏风碑帖甚多,平日里也有内侍监的人派专人保养,留作陛下无事时,游乐赏玩之用,所以稍事整理一下就能住人了。
其实柳知晚也没想到,陛下会将自己赏玩,或者宫里贵人平日款待文人雅士之用的私院子赏赐给了她,自然也不敢怠慢,开门立府就开始招工人粗使。
不然内侍监的人撤了,养得这么精细娇贵的园子可不能就此塌了架子。
当她从宫里回来时,盛府过来帮忙的管事正忙着看人呢,王芙也带着孩子们正在园子里逛。
而姑母桂娘因为是一大早就来了的,早就逛累了,正在前厅喝茶。
正伺候她茶水的凝烟一看知晚回来了,连忙快步迎了过来。
自从真香桥走了以后,凝烟私下里来求知晚,让小姐跟老祖宗说说,将她调过来得了。凝烟服侍惯了知晚,还想回到她的身边。
知晚笑了道:“你再过两年也要嫁人了,我当初答应过,你好好帮我,我自不会亏待你。行啊,你过来,我给你张罗夫婿嫁妆,保准不让你这些年的辛劳打了水漂。”
这话说得凝烟脸颊一红,直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眼看着她现在是女使进宝实在太不像样子,她担心进宝伺候不好小姐。
不管怎么样,柳府现在顶缺人手,凝烟能过来,再好不过。
陛下当初也问过她是否需要从宫里拨人,不过都被柳知晚婉言谢绝了。
她一个姑娘家立府,原本外面的非议就多,身边用的人力求少儿精。
宫里出来的人,都是玲珑心八个孔,养不熟的。倒不如自己挑选些卖了死契的奴婢,用着也放心。
看知晚进来了,桂娘笑着冲她招手道:“你可回来了,尝尝我给你带的茶叶……”
桂娘如今总算是琢磨回味来了。难怪儿子一门心思想要娶她,这丫头可顶着皇恩隆宠呢!
这几日茶宴上,满是跟她打听柳小姐婚配的夫人们。
她起初还不甚在意,可发现这些夫人们并不是闲打听,而是很认真地准备招柳知晚做儿媳妇,这才大吃一惊,试探问了问时,才发现这个她一向没有太看上眼的孤女竟然有这些个好处。
这些夫人们可算得门清:“我家儿子向来不撑事,若是能找个县主这般行事利落能撑得起来的,我以后当婆婆当得多轻省?”
“可不是,县主的能干,满京城皆知,你做了她这么多年的姑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听着这些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桂娘的心里慢慢不是滋味。颇有一种将璞玉做了石头,明珠当成鱼眼的懊恼。
她以前觉得柳知晚来历不明,又是个孤女,配不上儿子,没想到,这七兜八转的,小孤女开门立府,成了才子探花之遗孤,以前的那些颠沛流离的境遇,竟然半点没有泄露,更得陛下隆宠,一下子炙手可热,人人争抢了。
方才她逛园子时,看着这羡园处处的静雅细致,真是觉得知晚的家底愈加厚重,更有堂堂县主的派头了。
再想想知晚平日里的乖巧懂事,可不就是最佳的儿媳妇人选吗?
儿子既然钟情于她,瞧不上别的姑娘,她又何乐而不为?既然连母亲都说,知晚是因为顾忌着家里的看法才回绝了儿子,那么她不妨说和一下。
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便宜了外人?
想到这,桂娘满脸堆笑道:“知晚,你这年岁也不小了,开门立府是好事,可也不能耽搁了女孩家的青春……”
知晚微笑着道:“陛下也是这般说的,不过我已经禀明了陛下,柳家无后,我不想嫁人,以后准备招赘婿入府。”
桂娘眨巴眼睛,脸上的笑容垮了一半,迟疑道:“招赘婿?”
知晚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应该让姑母再安心些,莫要让她以为自己还在勾搭成表哥,便道:“就是让男人自己嫁过来,以后的孩子也要随柳姓……这样愿意嫁过来的公子得慢慢物色,倒也不急。姑母不必为我操心了,有合适的要给香兰介绍一下,她不小了,如今上头也算没了姐姐,不必等待长幼之序,可以尽早安排婚配了。”
桂娘总算是听明白了,屁股上像突然长了尖刺,一欠身子急火火地说道:“你……你疯啦!好好的昂扬男儿谁愿意倒插门入赘入府?”
知晚微微一笑:“没有办法,柳家只剩下我一个,我不想父家无后,慢慢遇吧,若是没有,也是我今生没有姻缘儿女命……”
这下子桂娘有种被噎住,不上不下之感。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王芙和香兰她们也逛了一圈回来了。
王芙走了一身汗,笑着摇着扇子道:“这么气派的府邸,也算得京城里出挑的了,那后院子居然还有报时辰的水运漏壶,到了整时辰,十二只金蟾蜍就嘴里喷水,将下面的花盆大的抱团石莲花依次浇开……乖乖,真是听书都没听过的新鲜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