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成天复也不知自己病多久了,大约是夜里迎着江风吹着羌笛的时候灌了寒风,这些天里一直都不大舒爽。
他跟了她一路,发现这个丫头片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小时敢直愣愣地跪在陛下面前满口胡言,现在本事渐大,尤其时在贡县历练了一番后,行事起来也愈加叫人看着肉跳心惊。
她在自己的小院里扣住了温彩云后,陈二爷便将温彩云交给他处置了。
对于这个引诱表妹私奔,又不善待妻女的无耻男人,成天复真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可没有知晚那样的顾忌,生怕盛香桥想不开。
所以只拿了他的身契卖给了南洋走黑船的船主。既然他那么喜欢去南洋,那便让他去个够好了。那个船主是专门收罗去海岛挖矿的苦力的,若是再关照一下,这种卖了死契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只是这个温彩云对付女人实在有些道行,他这么一不见踪影,竟让庄豹头的寡妹好一顿找。
三清门的人通着三教九流,就这么的在街头乞丐们的嘴里,知道了温彩云的妻子回来了的消息。
待他们摸到了知晚借住的那个小院子时,知晚恰好跟着陈二爷上船了。
那三清门的人又一路跟上,起初不过是想带回温彩云跟庄豹头的妹妹有个交代。
没想到,竟然被他们无意中发现,这个女人在沿途收购废铁,待看到那女子拿走了河里打捞上来的一段废铁时,他们连忙就要回去禀报。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等他们回身,就被一直暗中护送知晚他们的成天复截住,一并逮了去。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一直迟迟不返,三清门的人只怕又要找上来,所以原本准备折返回贡县的成天复实在放心不下,就这么一直护送她到了叶城。
只是一路默默相随,却不好相见,心中难免有些苦闷。
若是知晚无意于他,如此被拒绝虽然叫人难堪,却也无什么遗憾。
可他知道,她是欢喜着他的,但是这一份欢喜显然分量不够,他排在了盛家的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之后。
她在意每一个人的看法,不愿招惹无畏的麻烦。诚然是明哲自保,聪明人该做的选择,但是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为之一搏,便这般轻巧地拱手让给了别人吗?
所以夜里,从船工那讨来一只羌笛,情之所至,唯有一吹解愁。
白日里,他远远看着知晚领着那鸢儿在玩,笑得温婉和煦,却看得他咬牙切齿。
到了深夜时,踱步上岸,行至那里时,便默默一人蹲下,闲极无聊地修缮“城池”引水入鱼。
如此一来,一路都短了睡眠,等他到了这里,自然回老宅子落脚,只是风寒之症渐重,开始发起烧来。
现在听知晚气急败坏地问他,成天复淡淡道:“懒得用凉帕子降温,干脆去后院用凉水浇一浇降热,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你夜闯后门。”
知晚知道这等风寒之症若一不小心耽搁了,也会落下大病。此时再也顾不得跟他掰扯什么“家人不家人”,直接将他按在椅子上,然后喊着府宅里的下人丫鬟来。
这书房里有她的药箱子,虽然药都过期不能用了,但是银针都是可用的。
她在油灯上将银针都灼烧一遍,再用火酒洗过之后,让他趴在榻上,给他的后背施针。
第101章
舅舅家的药材虽多,可还是缺了几味,须得到镇上去买。
等青砚一脸睡意惺忪地从隔壁起来时,被突然蹦出来的知晚小姐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赶紧屁颠地跑去叫老仆套车,好去镇上的药铺子拍门板抓药。
十几根银针扎下去之后,知晚看着他后背,虽然肌肉毕现,可真瘦削了不少。
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是不是都一直这么病着,三餐有没有按时去吃,就算仗着年轻,也不能这般祸害自己的身子骨啊!
成天复真的烧得很厉害,再加上方才那要命的冷水浴,所以施针之后,他便紧皱着眉头,闭眼昏沉睡着了……
知晚坐在旁边,看着他浓眉间竟然紧锁不展,才多大的年岁,都微微有了川字纹……她忍不住伸出纤指,想要去抚平。
可挨得近时,到底将手又收了回来。
等青砚买了药后,知晚问:“老宅子的仆役呢?怎么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青砚道:“老宅管事的儿子娶亲,在隔壁庄子摆酒,老宅子里除了几个看门的老仆留了下来,其他的都去凑份子喝喜酒去了。我们四少爷说下人难得有这么乐呵的喜乐日子,就莫搅了他们的快活,所以我们临时过来,也没有派人叫他们回来……”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护院门外的小路上有人在喊“柳小姐”,原来进宝夜里起夜时发现小姐不在了。她怕惊扰到章家老小休息,便自己出来寻,结果在乌漆墨黑的乡路上走迷路了,只能撑着伞,顶着大雨喊小姐。
知晚连忙开了后门唤她,让她进来。这样一来,总算是来了个顶用的帮手。
正好让她帮忙去烧水,做些稀烂的米饭。知晚这次开的方子有些刺激肠胃,得喝些米汤垫一垫胃才能喝药。
知晚怕青砚粗手粗脚烧糊了汤药,于是让他在廊下燃起了小炭炉子,自己亲自泡药煎药。
青砚在一旁帮忙打着扇子,看着知晚小姐欲言又止。他家这位爷儿究竟是因为什么病倒的,他最清楚,若是不说,岂不是看着煎熬?
所以他小声道:“自从看了姑娘您写的那封信,我们少爷整整二日没有开口说话。给我们家太太急得差点给他请御医……而且一路上也是茶饭不思,您也看到了,瘦了整整一圈……”
知晚盖好药罐盖子,沉默地听着青砚说着。
这时进宝正好从厨房出来送热水,听青砚那话里话外说着小姐无情的意思,登时有些不乐意了:“就你们家的爷会生病?我们小姐在路上时也大病一场呢……”
“进宝,去看看粥锅有没有扑……”进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知晚突然打断了两个下人比惨的话。
进宝又瞪了青砚一眼,这才放下热水去看粥。
接下来青砚又给知晚讲了些盛家的事情。
譬如那个回来的大小姐一直闹着要走,也不知是外面有什么勾搭着她的魂魄,真跟着了魔似的。
至于姑母桂娘,因为跟儿子说不上话也急切得不行……开始有些病急乱投医。最近特别迷信占卜一道,又受了高人指点,坚信儿子正逢不惑之劫数,所以官运不畅,接连遭贬。若是度过这一沟坎,不论姻缘还是仕途就都能否极泰来。
只是要应劫的道法颇为繁琐,除了要请一位胡姓的狐仙画像入府外,须得满府之人改成带发修行的发丝,披散头发,身着白衫,更要日日供奉狐仙瓜果鸡鸭。
据说隔壁成府如今阴风阵阵,尤其入夜时,一群披头散发,身穿白衣的下人们提灯飘来荡去,时不时在廊头拐角处,便互相吓哭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