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让进宝松开了这小乞丐。
小孩狐疑接过荷包,担心自己被骗,倒出了里面的花生锭银子后,挨个上牙咬,生怕里面有假货。
等他咬完之后,再看向知晚时,那眼神顿时从小狼变成了水汪汪的土狗眼儿:“香桥姐,他们都说你是骗子,可是我知道你不是!看看你这通身的派头,就是足足的官家小姐啊!也不枉我们当初看你可怜,帮助了你。”
知晚不过是举手之劳,替京城的那位结一下欠账而已。
可那孩子一下子捡拾起了对人性本善的信心,看知晚要走,忙不迭提醒道:“香桥姐,其实你不必去京城要钱,就在你走后不久,你那个夫君可是发了横财了,给三清门的庄舵主做事情,我看他见天往赌场里跑,不过倒没怎么见到你的女儿,怎么样,你弄到女儿的药费了吗?”
知晚本来都要上马车了,听了这话,再次转头,诧异地看着那孩子:“夫君?女儿?”
小孩觉得这位盛小姐现在变得可真沉静,说话也似乎比以前温柔多了。
他便说着“她”走了以后的情形:“你当初没有带着丈夫一起回京城,自己走了以后,他便到处找你,你一个人跑了,可你夫君还欠三清门的钱银呢!不过你夫君好像在南洋会说弗国话,三清门的门主正用得上,便缓了了他的欠债,让他跟着做事,不过他可跟三清门的人夸下海口了,说你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家里有的是钱银,肯定能回来接他和女儿的。不过三清门的钱银都是利滚利,你现在才还,只怕要滚出天价来……哎呀,三清门的人来了,你快躲起来,莫让他们看见。”
正说话间,只见三个穿着黑衣衫子的大汉正朝这边比比划划地走过来。
陪着知晚的镖师看着那几个黑衫子上绣着青色的水蛟,略显紧张地低声道:“东家,您难道以前招惹过三清门?”
知晚再不理那孩子,先上了马车,撂下帘子问:“三清门是什么来路?”
那镖师低低道:“就是一群海盗船霸,兼放高息贷钱、走私,还有这镇上给船工开设的妓馆也是他们的产业,豪横得很。”
知晚明白了,这便是此地的地头蛇。
盛香桥怎么一回大西国土便招惹了这样一群人?还有她那个所谓的丈夫,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那三个人已经走了过来,为首的上下打量着这几个镖师和马车,觉得他们应该是护送富商家眷的,便也没搭理,倒是对那店主说道:“将你们这家店里的客人都给我清空了,晚上的时候,会有我们的贵客来此下榻。”
知晚他们原本是准备今晚在这住一宿,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再启程上船的。
现在听到三清门的弟子前来豪横赶人,知晚不欲跟他们起枝节,于是便坐在马车里,让人把先前搬到店里的东西再搬上车。
只是原本想带着他们好好休息一晚上的愿望落空了,看来今晚一行人只能夜泊船上,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了。
等那几个三清门的弟子走了以后,知晚撩开车帘子看,发现那个小男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她让进宝一路上勤看了看后面,免得被人跟上了。
毕竟盛香桥在此地似乎惹下了麻烦。她长得跟盛香桥又十分的肖似,若是被三清门的人盯上,麻烦甚大。
进宝一边帮着知晚将帷帽上的薄纱换成厚纱,一边嘀咕着今晚夜凉,早知道她方才在店里多买些木炭来,一会上船时也好暖上炭盆,免得小姐夜里睡冷了。
知晚一边翻看着当地的图志,一边道:“无妨,在旅途上都肯定没有在家里舒心,大不了今晚我俩一个被窝,互相依偎着也好取暖……”
就在这时,进宝看了看窗外突然低声惊呼出来:“我的娘亲,这都是什么怪毛猴子?”
知晚听到她的喊声也顺着往外看,只见几个身材高大,头发胡子都是金棕色的深眸挺鼻的异族男人一路高笑地在街上大步而去。
看上去与京城里常见的异族人又截然不同。
知晚看过当地图志,说这里是远隔重洋的弗郎机国人经常登岸之处,他们这些人坐船常年海外航行,四海为家,也经常能贩卖一些新鲜的藩国海外之物。
进宝以前都是在内陆河岸,哪见过这么多金发碧眼的藩国人,一时看得新鲜。
不过等她们登上船时,便发现,那些弗郎机国人正住在了他们原先打算下榻的靠近河埠头的店里。
那家店也是这里最好的客店了,临水的那一面到了夜里还能划来些画舫,有专门的歌姬献唱,招徕客人,颇有秦淮河岸的靡靡之风。
而现在白日里见到的那些个弗国人便纷纷登上画舫饮酒作乐。
知晚她们的船停靠的位置正好,甚至可以隔江看到一个身材魁伟的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三清门的弟子也登到了船上,就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白袍子的清俊年轻人,虽然远远隔着,都能看出他的步态里有戏子的痕迹。
待上了画舫,只见那人点头哈腰地在互相介绍着,似乎在充当译者。
听当地的船家说,上船的那个魁伟的中年人便是三清门在此地的舵主,此人姓庄,原名已经无可考,有个绰号叫“庄豹头”。
据闻此人赌技精湛,最擅长投掷骰子,三骰同数的豹子随手掷来,所以被人敬称投豹子的头把交椅,
他最善敛财,在当地还有附近城中都开设了赌局,另外兼卖走私的舶来品,简直肥得流油。
也难怪他如此看重这些弗国人,甚至清空客栈,包下画舫,亲自前来应酬。
不远处是歌舞升平,可河埠头上许多人第二天要赶路,所以这连绵不断的丝竹便扰人清梦了。
船坞头这里停靠着一排船,有不少人都是没得客栈居住,而被迫在船上歇宿。
夜冷水凉,原本就憋气窝火,现在那画舫里不断传出弗国人叽里呱啦哄笑的声音,还有那吹拉弹奏的声音,这让许多赶了一天路,劳累不堪的旅人有些按压不住脾气。
终于紧挨着知晚的一条客船上有人怒吼道:“此时已经子时夜半,尔等为何还不快些将画舫开走,难道不知大西律法,若非月中年节,不允许莺歌燕舞过子时!”
原来这旁边客船上乃是一富家举子,平日在乡里受人敬仰,此番投奔亲眷路过此地,本已经住店准备歇息了,却被那掌柜连劝带撵地轰出来,本就心里带气,便是一直听着河岸边传来的梆子声,特意忍到子时才出声发难。
只是他这一声雷吼,消融到那些丝竹哄闹声里,没有半点浪花。
倒是旁边的船上有人劝解他:“算啦,后生仔,那船上的人,你都是惹不得的。”
可那举子偏不信邪,又让自己仆役一起跟来喊,甚至船家架起漏船时才用的抽水竹筒,抽足了水后,朝着那船滋了过去。
当几道水蛇喷了过去后,惊得在画舫甲板上翩然起舞的舞姬狼狈地东逃西窜。
这下做东的庄豹头总算望向了船坞头,不过他的脸色甚是不好看,待听清了那举子要告官的叫喊声,也只挥了挥手,身边几个大汉立刻上了小船,朝着那举子的游船划了过来。
那几个大汉过来后,随手抛出钩子攀着船帮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