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风儿甚大,她笑着笑着竟然红了眼圈,只能急急撂下窗帘,任着那风儿带着一场急雨而下……
……
此时的成天复还真的就在皇宫之中的御书房里。
顺和帝看了看他亲自递呈上来的奏章,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缓缓道:“所以先皇当年给出去的盐井开采权,就这么被你轻而易举地收回来了?”
成天复跪伏在地,朗声道:“承蒙陛下圣光庇佑,杨家后人自觉承蒙大西皇室隆恩甚久,又自觉能力有限,不敢垄断盐井延误国事,所以委托臣代为收下当年先皇钦赐的玉铲,交由陛下定夺。”
顺和帝看了看摆在龙案上的那一把玉铲,心里也是颇有感慨,当年他父皇垂恩贡县,实在是一坛子贡县烧酒惹下的祸端。
当时父皇喝得上头,感念杨家的救驾之恩,一时受了贡县盐帮江湖豪气的感染,便脱口许下了贡县的的盐井开采权。
待酒劲儿过去后,父皇就有些后悔,奈何当时在场的乡绅官员甚多,杨家又是狂喜谢恩,昭告乡里,若是再改口难免伤了颜面。
而且后来杨家一直尽心不敢懈怠,此事便也如此这般了。
而到了他登上龙位的时候,虽然也觉得采盐为私家垄断,不是上上之策,但是做儿子的,更不好改了自己老子当年的委任。
毕竟世人都知道,杨家对皇室有恩,就算他们做得不好,冒然降旨怪罪,都会在民间落得皇室薄情寡义的骂名。
于是父子两代一时懈怠的结果便是贡县的积弊越来越复杂难改。
当帝王者所思当周全,治国如烹制鱼鲜,只可小心翻转,不然便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当初派成天复这个毛头小子前往,原本也不大抱希望,最多是指望他多收些盐税上来,一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可没想到这个小子在短短半年里,将贡县的盐帮搞得是人仰马翻,更是让杨家后人服服帖帖地上交了垄断多年的盐井开采权……
这个小子,有些东西!
想到这,陛下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书案前跪伏的青年,真是越看越喜欢,可惜女儿偌阳怕他,不然真是驸马上佳人选……
想到这,他便朗声问道:“你此番可谓殚精竭虑,为大西立下汗马功劳,不知你要什么奖赏?”
成天复拱手沉声道:“陛下还记得当初臣与陛下做的赌约吗?若是臣此番解决了贡县的盐业大患,陛下则同意臣的一个请求。”
顺和帝撩起灰白的眉毛看了看他,笑问道:“成卿要求何事?”
成天复鞠躬而下道:“臣斗胆恳请陛下再次昭告天下,为当年柳探花沉冤一事平反,同时赐他遗女柳氏府宅,准许她自立柳家门户!”
顺和帝原本以为小子所求,无非仕途功勋,却没想到他居然开口提出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顺和帝与成家小子所谓的赌约,乃是如先皇一般,酒醉后的一时失言。
第95章
说起这赌约,还是在殿试之前,太子与骁骑将军成天复一同陪着他验看新修的西城墙,顺便留下这二人在殿中饮酒。
因为太子盛赞成天复在地方治理上见识非凡,于是顺和帝顺便问了问成将军在盐税上的见识,看那小子将盐务事情说得那般轻巧,他觉得此小儿虽然有军功胆识,但不知天高地厚,也需历练一番,才堪重用。
当时因为喝过了酒,也不知被这小子怎么言语捎带,就立下了赌约——若是成家小子能收回贡县的盐井开采权,那么他便要应下成天复一件事情。
当时陛下以为不过戏谈,成天复却一本正经道:“若前去整顿盐务,需要松懈当地盐商的戒备,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可是什么都办不得。”
顺和帝看他还顺杆爬个不停,便笑着道:“若爱卿有此决心,那朕不妨将你贬到川中,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成天复赶紧离席跪下:“若陛下成全,臣先谢过陛下左迁之恩!”
左迁就是被贬的意思,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顺和帝哈哈大笑。
君臣同席,屏退左右畅饮,一时胡言乱语也是美谈。
可是酒醒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等殿试的时候,当成天复一副要捅马蜂窝的张狂德行,写下那满篇狂悖的“盐铁论”时,看着成天复有别于往日的作死样子,顺和帝才发现,这小子是拿那日的酒话作真的了。
既然如此,成四郎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一趟贡县,他这个作皇上的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殿试那日,君臣之间一个对视眼神,便彼此意会——那次酒话居然就成了真。
于是才有了龙颜大怒,骁骑将军被贬七品知县的后事。
不过陛下万万没有想到,成天复如此不惜前程前往贡县,最后所求的是他早就想不起来的陈年旧事。
听到了成天复的请求,顺和帝眯了眯眼睛:“你与柳鹤疏有何渊源?”
成天复跪下道:“柳探花之女,便是臣那位冒名的假表妹……柳知晚。”
此话一出,顺和帝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微沉着脸道:“成卿下得是好大一盘棋啊!为何当初秦老太君入宫请罪,说盛家替换了嫡女的时候,不曾提那丫头的出身半句?”
成天复不慌不忙道:“柳知晚幼时被拐,那时她年纪尚小,对自己的出身也是懵懵懂懂,后来机缘巧合,无意中看到了林家遗物,才依稀想起自己父亲书房里有这旧画,这才顺藤摸瓜查明了自己的身世。她先前都不知,只觉得自己是被人牙拐卖的,外祖母自然也不会知。知晚感念陛下当初平反了她父亲的冤案,可又怕陛下嫌弃她曾经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一直也不敢跟陛下面呈,唯恐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圣宠,所以臣便想着能不能替知晚讨得一个恢复父姓的机会……”
如今顺和帝收回了贡县盐井,除掉了他心头的隐患,心情自是舒爽极了,而且有言在先,愿赌服输。
只是他未曾料到柳知晚居然是夏锦溪的外孙女,难怪她的一颦一笑皆肖似故人。
自从知道了当年他冤枉了夏锦溪的隐情,陛下对自己当年真心恋慕过的女人充满无比的愧疚之情。
如今故人的后人还在,而且就被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般乖巧可人,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想起自己似乎许久没见那丫头了,听说是病了,难不成就是知道了自己身世,所以不敢来见自己了?
顺和帝的心中一时间又是玉人往昔的回忆,帝王心肠柔软许多,便道:“既然朕已经答应了爱卿,自然要应下,明日朕会颁布圣旨,昭告天下,赐柳鹤疏之女柳知晚府宅一座,允她自立门户,恢复柳姓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