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分出老二名下的店铺田产时,光是兄妹俩名下三分之二的地契就装了满满一大木箱子,至于银票、黄金也要另外装箱。
若是只有盛、成、田三家,田贤钟真想开口反悔。成家竟然如此富可敌国,他一时大意,竟然将一半的国给分了出去,等女儿入门,还剩下什么了?
可是几位族老一直虎视眈眈,又都是口无遮拦之辈,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要伤了皇后的脸面,他也要被注重德行的陛下叫去斥责。
现在唯有拿财消灾,可着盛家人的心意来。
待天色大亮时,在族老的主持下,两家分写了文书,便就此和离了。
老太君一夜未睡,可看着数地契也神清气爽。
成家欺人太甚,压根没将盛家看在眼里。还真当盛家的女儿是乡间被休的妇人?她盛家的女儿,就算三嫁四嫁也不愁嫁!可是嫁人之前,她也得将成家剥下一层皮!
就像外孙所言,成家重利轻义,既然如此,便要成家狠狠地放一放血才好。
至于闹到皇帝那里,虽然听着解气,但万岁断不会因为皇后的侄女失德而废后,盛家若因此胁迫陛下重责田家,未免失了人臣的厚道,更会落人口实。
如今女儿的姻缘也就这般了,她不能不为儿子和外孙以后的仕途考量。
至于天复,他如此有气节,宁愿顺延恩考,也不受用田家的人情,如此昂扬男儿就算不为官,也定有一番成就!
而得晴有了嫁妆傍身,跟着桂娘出来,也不必受那个风流寡妇的腌臜气,以后怎么也能寻一户好人家!
田贤钟看尘埃落定,便强装笑脸,带着一脸怨气的女儿与老太君告辞了。就算盛家盘算了成家的家产,但总归是给自己的女儿让出了正妻位置,给足了皇后脸面,在情理上,挑拣不出错处,他们田家明面上还得对盛家感恩戴德。
至于成家老大则肝痛肺痛,心里又怨恨起田佩蓉多事——她若肯为妾,成家何必痛失半壁金银江山?有了这个根镀金的搅屎棍子入门,依着他看,还真不如原先的盛家妇人呢!
而成培年觉得一夜如梦,恍恍惚惚地,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的发妻,还有一双儿女便要离府而去了。
不过钱财散去,总能赚回来,这儿子归根到底是他的嫡子,如此偏帮外祖母家,像什么话!
临离开盛家的时候,成培年将天复叫到了花园子一角,沉着脸申斥儿子糊涂,他当知道自己姓成,若是真跟了盛桂娘,以后便是无根基的人,难道他还真想在盛家的屋檐下过活?
成天复沉默地看着父亲,听到他喝骂完了才道:“我小时一直觉得父母恩爱,不像大伯房里美妾如云,腌臜不堪。可是在五岁时,陪父亲一同宴饮,却看见父亲跟作陪的歌姬在后宅幽会,才知是会意错了父亲……”
成培年没想到儿子突然提起他多年前,连自己都差不多忘了的荒唐事,不由得瞠目结舌地看着儿子。
成天复淡淡道:“父亲忘了,就是我将献王府的亭子点着的那一次。我那时小,本以为父亲乃是酒醉失态,若是别处着火走水,便能让父亲清醒过来。”
这下子,成培年总算想起来了。那次走火的确冲散了他一桩露水姻缘。不过那时他还以为小子淘气,回家便罚他跪了家祠。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撞到了自己幽会风尘女子,才如此而为的!
“那你……可有告知你的母亲?”成培年抵赖不得,只能低声问道。
成天复冷笑了一下:“我一直盼着家中和睦,不愿父亲的私德有亏,害得母亲难过,自然什么都不会说。可是此后我才发现,父亲的红颜甚多,光是点火、捅马蜂窝也阻不断父亲的桃花如雨。”
成培年这下子面子完全兜不住了,沉着脸道:“大丈夫不拘小节,有三四个美妾也是应当的,何况我可从来没有将那些女子招入府中……”
成天复似乎动了气,突然大声打断道:“父亲如此,并非你疼惜与母亲的情谊!完全是你当初求取盛家女的时候,跟我外祖母允诺过,绝不纳妾!加之母亲苦苦哀求,这才让外祖母点头答应母亲下嫁。盛家声威正健的时候,你倒是顾忌了母亲的脸面,只在外风流。可是现在盛家不如从前,你又攀附了田家的大树,不是立刻给我再招个嫡母入门吗!你……”
没等他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成培年铁青着脸狠狠给了儿子一巴掌。被儿子如此顶撞,他的脸上实在挂不住,忍不住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成天复被打得微微侧头,然后一脸无所谓地转头看向父亲:“父亲不必如此动怒,我已经不挂在成府受教,不需您劳神动手。不过父亲也该知道,我小时并非你所想的那般顽劣,只是这些年一味替父亲遮掩,实在是心力交瘁,况且这次父亲也是铁了心要迎娶新妇,我便不阻拦父亲的天定姻缘了。还请父亲放心,从此以后,母亲与妹妹自有我来照料,先恭祝父亲新婚之喜,早添贵子……”
他说话时依旧云淡风轻,可句句诛心,让成培年无地自容。
想来,儿子先前也是将自己这么多年的风流尽数告知了桂娘,才让桂娘痛下决心,跟自己和离断情。
想着成天复的确是从五岁起就变得顽劣不堪的。没想到他那时小小年纪,竟然装了这么重的心事。
只是当父亲的威严已经在儿子面前支撑不住,成培年走得甚急,颇有落荒而逃之感。
成天复站在树下,看着父亲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身走到一旁的假山石处,拿起夹在石头缝利的绣鞋,探头冲着茂密的树冠道:“若是听够了,就下来吧。”
躲在枝丫茂叶里香桥一缩脖子,没想到成四的眼睛这么尖,居然看到了她落在石头缝里的绣鞋。
这下场面就尴尬了。不过可怨不得她,要知道明明是她先到的,上树摘果子也完全是为了给祖母泡茶,并没有偷听他父子闲话的意思啊!
所以她灰溜溜爬下树来时,不待表哥大人开口,便抢着说道:“我耳朵不好,树又太高,方才什么都没有听见,请表哥放心,你就算不拿银子堵我的嘴,我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如此父子恩断义绝的场面,真的不好听墙根。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早起时赖一赖被窝就好了。
昨晚大厅分家拆伙,老太君领着一伙子人熬夜,甚费茶水。盛宅的伙房也一夜没有熄火。
她本以为一厅子的人晨时应该散尽去补觉了。没想到这父子二人熬了一夜,居然还有气力跑到后花园里吵架。
表哥看起来不是心情很好,冷冷地看着假表妹,没有说话,径直转身,长衫翩然,大步离去。
盛香桥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口气——五岁就替爹爹揩拭脏屁股的儿子,也是怪可怜的。
盛家在那天一早就派出了家中的仆役去成家抬桂娘的嫁妆。
跟成家的富庶相比,桂娘的嫁妆不值一提,但是抬回来便是表明盛家与成家姻缘已断,再无干系。
而成天复也带了自己的小厮前接了妹妹回到盛家。
成得晴从成家出来时,眼睛已经哭得跟肿桃一般。她原也不掌事,压根不知家中暗流涌动,只觉得睡了一觉而已,父母就已经和离,而自己也要出了成府去了,这完全如晴天霹雳,让小姑娘有些招架不住。
到了晚饭的时候,盛香桥终于知道了昨夜姑母跟姑父闹和离了。
庶妹香兰最先抽了一口冷气,羞恼得像她爹娘和离一般嚷:“姑母,你也太糊涂了,怎么……怎么就这般和离了?还……还把表哥给带出来了!”
难怪盛香兰生气,原本最钟意的表哥骤然贬值,成了跟和离母亲过活的出府公子,这……以后出身名声就都有了瑕疵,加上他还延考,也不知会不会耽误前程,怎么看都没有什么适嫁的地方了。
盛宣禾看二女儿咋咋呼呼的样子甚没规矩,便重重放下碗筷道:“长辈的事情,须得你来指点江山?这和离之事是你祖母主持,由着盛家和秦家的长辈出面敲定的,就是后悔……也轮不到你!”
虽然盛宣禾也觉得二女儿说得有道理。妹妹的事情,哪至于如此?再说妹妹无错,就这般和离了,岂不是吃了闷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