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朝廷里除了皇上以外,最有权势的人是谁,十个有九个都会说是洪贵妃,而没说的那一个,大概早就被砍了头。
当年的李皇后在生下太子后便逝世,皇帝骆山让洪贵妃代管后宫,却因为难以忘怀李皇后,迟迟不将洪贵妃扶正。所以骆山对洪贵妃有愧,对她所做所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一些国家大事也会参考她的意见,洪贵妃因此权势滔天,恣意妄为。
在这种情况下,处境最不妙的肯定是太子骆泽,因为洪贵妃也有一子骆璇,她自然会替自家儿子打算。只不过路墙天资平平,文不成武不就,即使洪贵妃严加督促,也少有进步。太子骆泽至少还有个武艺天下第一的名头,因此洪贵妃暂时还拿不下他。
不过,洪贵妃二十几年的经营,加上皇帝日渐老去,也到了她该出手的时候。为了这件事,宗穆虞曾与谌若青深谈,告诉她现在朝廷的情况,希望她在他离京办事、不克为骆泽筹划时,照佛一二。
而今日的朝会,很显然地,洪贵妃终于出手了。
“……如今东南海盗频仍,温州府、台州府及宁波府都有零散海盗攻击的情况,其中又以台州府最盛。去年一整年来,光是台州府沿海的海门卫、松门卫两地驻军,就被海盗暗袭不下数十次,死伤军员三千余名,大小船舰毁坏二十三艘。平民部分,三府共计被掳去人口一万五千余名,死亡千余人,财帛损失更高达一万八千两黄金……”
听到大殿下东南巡抚柳恩亭的报告,骆山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因此东南海事告急,不仅军员不足,需尽快补齐,重建水军武力更是刻不容缓。此外,上月镇守海门卫的容衡之大将军更是战死,水军目前气氛低迷,士气不振。”
东南巡抚一脸忧心忡忡地长揖报告完后,若有所思地看了洪贵妃一眼,直到她微微地点了个头,他才恭敬地站直了身。
“海盗竟是如此猖獗,以为我朝中无人了?!”骆山震怒地一掌击在龙椅上,幸亏椅子够坚固,否则缺了一角也真是颇难看的。
“皇上,臣妾有一建议。”洪贵妃淡淡笑着,却是让人觉得威仪十足。“横竖容大将军的位置都是要派人补上的,这回不如派遣一名具恫吓力的武将,先安了军心,再重新组织水军反攻吧。”
不管她的用心为何,至少提出来的建议都是颇有见地,骆山也是颇为重视。
“喔?对于这人选,爱妃有何建议?”他抚着下巴的长须问。
洪贵妃的目光直射向卓然立于殿旁的骆泽。“当今太子殿下号称武功第一,不如由太子领兵亲征海盗,一方面显出朝廷对此事之重视,既安军心亦安民心,另一方面太子若建功,也有利于未来登基之时立下天威。”
太子?骆山看了看脸上微微现出喜色的骆泽,犹豫道:“但海盗已清剿了十几年,却是杀之不尽,大将军都阵亡了三个。此事凶险无比,若是让太子亲去,万一……”
若不是凶险无比,她何必设这个局让太子离京呢?毕竟在战场上,不管是暗杀或是战死,可都和她没关系。洪贵妃淡淡一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大殿下的百官。“但依太子目前的经历,显然缺乏磨练,这武艺天下第一,可不是自己在朝中喊喊就好,皇上您之前身为太子,可也是被太上皇派到民间历练过的。”
“太子武功盖世,请皇上允准亲征!”百官里有好几名此时皆掀袍下跪附和。她会提出这个建议,可是布置了很久,又考量到骆泽的心性及骆山的反应才动手的,再加上她安排了几名重臣在旁加油添醋,此计可说是万无一失。
“太子,亲征剿灭海盗兹事体大,危险重重,你可愿意?”骆山踌蹐不下,干脆直接问儿子的意见。
练了这么多年功,能够有机会大展身手,骆泽哪里有不愿意的?于是他欣喜地回道:“启禀父皇,能为国出力,孩儿自然愿意。”
骆山定定地望着他,突然长叹了口气,“当初会选你当太子,除了你是皇后嫡子,也因朕的皇子之中就数你最为聪颖,最有天分。虽然你弃文从武,却是天性敦厚,未来成为天子必不会薄待于民。不过你与其他众皇子相同,都是缺乏磨链,说不定真该让你去一次,这一点却是朕忽略了……其他的皇子,也该多多历练才是。”
他的话说到这里,洪贵妃的表情微沉,毕竟这暗示了骆璇资质平凡的事实。然而骆泽却是想到了一件事,脱口说道:“既然如此,父皇不如派其他皇弟和孩儿一起去?孩儿以为,三弟不错,这几年他勤力练武,很有进步。”
这话是谌若青在他上朝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一定要说的,不管洪贵妃要设计他去哪里,他都一定要带上骆璎。
虽然骆泽不知道谌若青的用意是什么,不过他相信谌若青不会害他,因此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果然,此话一出,洪贵妃的脸全黑了,骆山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好,你们两个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不行!”洪贵妃突然道。骆泽自己去死就好了,还想拖着她儿子一起去?但转头见骆山及骆泽皆是表情古怪地望着她,她硬是转了口风,僵硬地道:“臣妾方才想了又想,其实皇上的顾虑很有道理,万一两个皇子一起去,都发生意外怎么办?本朝可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嗯,你说的有道理。”骆山又思量起来,比起来,太子的重要性还是远大于骆璇的,“既然如此,这次派璇儿去好了,毕竟他也是皇子。”
“当然更不行!”洪贵妃差点没尖叫起来,只是硬生生忍住,转了个弯道:“皇子都是很重要的,不如这样,朝中还有几个不错的年轻武将,比如几位大臣的儿子,有的甚至已有战功,现在还留在京里听用,不如皇上回头斟酌一下,另日再决定吧?”
想不到骆泽居然拖着自己儿子不放,这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洪贵妃心中暗恨,只能先将此事拖延下来。
所有家中儿子是武将,又还留在京中听用的大臣们全流了一身冷汗,心忖等会儿下朝得赶快替儿子去兵部随便求个差事,赶紧外派出去,就算是叫大将军去扫街也比杀海盗好啊!
骆山习惯了以洪贵妃的意见为重,考虑一会儿便应允此事,之后几个大臣上奏其他国家大事,朝议便宣告结束。
每日练功不辍数十载,如今终于有机会落实在战场上了,骆泽没有一丝胆怯,反而练武练得更勤快,期待迎接接下来的苦战。
而每当他练得筋疲力尽,能让他复原最快的良药,就是谌若青的甜点了。收功后想到不知道又有什么好吃的甜品等着他,骆泽一颗心都忍不住飞到了紫霞宫里。
通常骆泽抵达的时间,都是骆媛午憩的时候,谌若青也才有机会与他单独话家常,谈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最重要的,她还得不着痕迹地点他一些手段,让他能在洪贵妃越来越嚣张的阴谋下,全身而退。
当骆泽来到紫霞宫时,谌若青恰好将一个瓷盘从膳房里端出来,他一见到她,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马上爆发出一抹光采,俊脸上顿时充盈着爽朗的笑容。
即使镇静如谌若青,心也不由跳了一下。这男人竟然一见到她就冲着她放电,真是太犯规了,太犯规了!
“赵奉仪……”骆泽低低的唤她,声音微哑又带了些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