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沉酒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睁眼笑开,“你同我的猜测一致...左先光在此类政事上的确不曾信过任何人。”她叹了一声,转而道:“若裴恭所言非虚,之磊如此为晏佑着想...真是不知道该可怜谁呢。”
一路驱车回到府中后,早早候在院内的祝月便快步上前拉过梅沉酒领着银霜去就食。
虽是清淡的豆粥外辅三碟鲜咸的小菜,梅沉酒却迟迟未动筷。祝月侍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犹豫着继续道:“姑娘若是觉得不合胃口,我就再叫厨子拣几粒咸杬子来下口?”
银霜放下碗对她道:“...你很心不在焉。”
梅沉酒抬头笑答:“只是想到一些事罢了。”她顿了顿又道:“再说豆粥难熬,我怎么好意思辜负你的用心。”
祝月回以淡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日过辰时,梅沉酒脑中仍存着用饭时的那些散乱思绪,就连平常翻的策论也没有读下多少。她最厌弃自己的jing力被没有由头的推论占得一g二净,索x决定练字定神。于是起身寻来h纸,而后开始慢条斯理地磨墨。
正当她打算提笔写下第一个字时,忽得传来敲门声。随即是男声响起,“公子,府外传是g0ng中安大人来访,有要事相传。”
梅沉酒没有抬头。她轻悬臂腕,g出的撇捺劲而有力。待人话毕,“天”一字便呈显在纸上。她左右瞧这字不满意便再次蘸墨,嘴中朝人应道:“哪个安大人?”并非她胆大包天吊着g0ng中的来侍不理,而是这位姓安的大人着实可疑。
朝中中常侍三名中官无人姓安不说,其中一位唤潘茂豫,平日里最得帝皇恩宠。若不出意外,晏佑当是吩咐他来传手谕才对,何故冒出来个安大人。
门外的侍仆还在支吾,似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难题。梅沉酒当下撂笔推门而出,边走边向人道:“做事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是真不清楚始末,只需把自己清楚的都说出来。”侍仆顺从地跟在她身后应是,没再多话。
与其他人的府宅不同,商崇岁的此处宅邸庭内留有泥地。梅沉酒刚至,便瞧见一人小心避开过膝高的决明抬头目不转睛地赏那栽植的雪se玉兰。
她一挑眉,试探唤道:“安大人?”
那人倏地一惊立刻转头,清秀的脸上涨着红,看来是被她吓得不轻。他弯腰拂开决明而后快步跑到梅沉酒身前恭敬行礼:“小人安六,见过九公子。”
梅沉酒见他年纪尚轻,低眉顺目的样子让人难生厌恶。她笑着问道:“你认得我?”
安六抬头对上她的眼缓缓答道:“两年前上元时分,公子陪同商大人赴g0ng宴。七殿下那时不慎将茶水洒落,于是特命小人领足下前去换衣。”
梅沉酒察觉到他话中含着些无奈的感慨,心里浮上些愧疚。她记得她进入g0ng宴的由头,记得那场g0ng宴汹涌的明争暗斗,却唯独忘记了那时引路的寺人。梅沉酒点点头继续道:“我记得了。不知安大人今日来,是要通传什么要事?”
“九公子唤小人安六就好,大人实在不敢当。”安六再行一礼,然后从袖袍里取出尺长的丝帛递到梅沉酒手中,“g爹不在g0ng内,陛下便命小人前来送谕。”
梅沉酒一愣,“你说的可是潘大人?”g0ng内中官只有潘茂豫曾与她打过几次照面。
“正是。”话毕安六垂头立侍,意味不言而喻。
梅沉酒不再多问摊开谕旨,几行楷书跃入她眼帘。
“朕遣商中丞前去邢州已久,半月以来却未得佳音。朕恐事生异,又闻梅郎佳才,现特命中丞之子梅沉酒前去协同商崇岁化邢州之难。”
晏佑的说辞极其含糊。若非她先前同左先光谈过此事,定然不会想到这“未得佳音”竟是个如此复杂的局面。看完后她便整齐叠好手谕,郑重对安六道:“在下定不辱皇命。”
“如此,小人便先回皇g0ng复命。”几乎是在梅沉酒话毕,安六就俯身回敬接上了这句应答。
梅沉酒微一蹙眉。她原本还想再旁敲侧击问些情况,见人如此着急便也不好多言,只能报以淡笑。
安六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提袍就往府外大步走去。
梅沉酒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仍旧按捺不下自己心中的疑虑,于是收好手谕随在安六身后走向府门。
内设绛紫滚金软帘,侧窗显出那方嵌联珠孔雀的纹样,她识得正是潘茂豫的马车。而安六似已坐稳,舆身不再摇晃后,车夫便向她颔首示意扬鞭离去。
梅沉酒目送完安六,这才得空将目光沉在另一架素雅许多的马车上。幔下嫣红纱帷,隐透青碧软帘,雕花珍轸,悬轭银銮。
她从未见过建康城内的寻常士族家中有这样的车。
“可是到商府了?”温婉的nv声从马车内传来,随后车内移几接凳,是将拂帘下车的动静。
nv子弯腰而出,沁人香风扑面而来。她外罩刺芍药的月白披风堪堪掩住三层忍冬纹宝蓝宽纱袖,下着的暗纹彤缃间se折裥裙曳地。裙际飘带十六,绣缭雾云纹。眉目端秀,鬓间小钗闪熠流光。
梅沉酒一愣,不明白衣着如此华贵的美妇将她的马车停在商府门口所谓何事。
似乎是看透她的疑虑,美妇抬手止住身旁侍仆上前的动作,而后款款提裙走至梅沉酒跟前,向她微一福身,“婢唤芝兰,侍于长公主殿下侧。此番前来特承长公主之志,邀梅公子入g0ng一叙。”
梅沉酒不明所以,并没有开口搭话。她同长公主晏艮并无过多交集,这平白无故的叙邀倒有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梅公子?”兰芝见人愣神不免又唤了一声。她仔细将人打量,暗自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梅沉酒抬手回礼,出言不卑不亢,“原是长公主殿下的人,是在下失礼了。”
“时已至午,长公主已提前吩咐g0ng内布下膳食。还请九公子移步。”兰芝虽是颔首恭顺邀请,梅沉酒却从话里听出了不容分说的压迫。她从兰芝身上得以窥见晏艮的威严,若推辞不去是绝不可能的事。
只是现今午饭都不让她用过便直接入g0ng,像是刻意赶着什么时辰似的。
“梅某却之不恭。”梅沉酒没再犹豫,笑着应答。她转头看了眼同立在庭中的祝月和银霜,而后随指引侍仆登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