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她点头。
亭中的石几上摆了些果酒。长孙绫径自倒了一杯热水,款款道:“我身子不大方便,不能陪你喝酒了。”
她身上似乎真的没有当年的倨傲跋扈。倘若烟若是初次见她,也一定为她的优雅动容。
此刻。她虚弱的在这里,再没有当年嚣张跋扈的气势,看上去好像个被迫从容的败者。
其实不是。
女人之间的战争不同于男人。越是胜者越谦卑。
烟若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道:“病得这样重,玄桀没少费心吧?”
长孙绫不语,脖颈优美的弧度宛若天鹅。
少顷,一个侍女端了药过来,对长孙绫道:“姑娘。该用药了。”
长孙绫'嗯'了一声道:“就搁在那吧。”
未几,长孙绫简单的吩咐了一下身边的侍女:“你回去给我取个披风来。”
“是。”
烟若似漫不经心道:“要趁热喝,药性才好。”
她淡淡道:“不急。”
烟若不语,而是将自己的衣袖褪了些,将自己的伤口展露出来:“这伤口上的药还是玄桀配制的。”
长孙绫只是瞥一眼,并不说话。
烟若轻轻一笑:“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他为了你学医,你知道吗?”
长孙绫语气依旧极淡:“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烟若嗤笑一声:“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
长孙绫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眼看她,惊讶比愤怒先至。
烟若毫不畏惧的站起身。
她冷笑一声,迎上长孙绫的目光,句句都是在拷问,咄咄逼人:
“玄桀为了你放弃我,让你很得意是不是?长孙绫,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可骄傲的。你自己脏,还要拉玄桀下水。
明知道他见不得血,却要他引自己的血来为你做药引。遇到你简直是玄桀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孤芳自赏?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女人。”
烟若毫不畏惧的拿起酒樽,没有半点犹豫的泼了长孙绫一身的果酒。
烟若说的这样酣畅淋漓,毫不留情的剥落她最后一层骄傲的外衣,将其碾落成泥。
红色的果酒沿着长孙绫的发梢滴下来,她颤抖着抱住自己,眼神空洞。
静静地,眼泪与酒水交融在一起,滑到她的衣裙上,落魄不堪。
烟若看着她,没有丝毫怜悯,像看一个穷凶极恶到不值得任何同情的罪犯。
她冷眉冷眼道:“长孙绫,就算我求你,你能不能积点德早点死了啊?别再祸害玄桀了。行吗?”
语毕,烟若恨然离去。
侍女才取了披风回来,却看见长孙绫这副狼狈的样子,忙扔下披风跑过来,大惊失色道:
“这是怎么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啊?”
长孙绫没有回答。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那侍女侍奉长孙绫这样久,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副模样。
分明虚弱,也宁折不弯的一个人,何曾见过她哭成这样。
回了寝宫,侍女为长孙绫放了热水:
“姑娘,浴宫太远。倘若您冻着了,奴婢们担待不起。您就将就一下,在这屋子里沐浴吧。”
长孙绫眼底还是红肿的,她费力的抬了抬手,声音有些沙哑: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是。”
长孙绫在床上坐了许久。等她后知后觉的踏入浴桶中时,水已是冰凉。
她没有褪下衣衫。裙衫在浴桶中漂浮起来,冰凉的水透过衣衫浸湿了她的身子。
她一点一点的没入水里,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闭上眼后,眼前一片黑暗。她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她这样近。
最后,还是玄桀把她从水里捞起来。
他没有问她原因,只是沉默着为她更换了衣衫,拿了干净的布帛为她擦净发梢上的水。
也许他会觉得,她已经厌恶她到了宁愿死去,也不想留在他身边的地步。
总之他没有问。问了又能如何?是让她更难过,还是让他自己更难过?
原来曾经的恋人,能无话可说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