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总是温暖的,渡过分宜边城的河,就能到遥远的终南山。那里的春天才刚刚觉醒,桃花开的正好。她摆渡去那里,一定还能再过一个明媚的春天。
容珩站在梨花木台前,亲自替她整理行装,他将该带的一件件放进去,特地甄选出崭新的物件,没有尘封的记忆。
“江风。”她下意识的喊出他的名字,这么久的时日已经足以她将曾经习以为常的名字变更。
有时叫殷然,有时又叫他江风。一切听凭她的喜好,总之都是他,叫谁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默默的望了她半晌,良久,才低沉的道:“是我。他在河边等你。”
听见容珩的声音,慕衿有些讶异,没有想到容珩为什么会来送自己,或许是因为今日便要阔别,从此山水不相逢。再不济也算是个故人,总归还是要送一送的。
慕衿下了床,打算唤朝歌进来给自己更衣。
容珩今日不似往日那么疏远冷淡,他温和的止住她道:“我来吧。”
虽然不解,慕衿倒也没有拦他。
容珩择了一身她喜欢的绛紫色的衣裳,细心的给她系好了腰带。尔后,又挑了一个很精致的白绫覆在她的眼睛上,般般入画。
她一向爱艳美。虽然当日里也曾穿过素白的衣裳。不过他知道,那不是她心里真正喜欢的。
过程有些漫长,但两人始终一言不发。他今日还很细心的亲自给她梳了发,别上一个很好看的簪子。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他才送她到门前。
“子衿。”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她有些不解的回头。
“能再抱一下吗?”他问。
此去经年累月,或许此生再无缘相见。他们共同经历了这样多,就像他所说的,其实她很好,如果她只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他大概也会简单的珍视她。
再抱一回,也是情理之中。
慕衿向他走了一步。他微微张开怀抱,将她圈揽入怀中。这是最后一回,抱的很紧,以至于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容珩抱着她。慕衿似乎能感觉到他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可过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沉默了。不知是否存了幻觉,慕衿感觉这个拥抱比往日要更久些,如要挑战地老天荒。
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的将她松开。可是才刚松开,却又如若失珍宝般的重新抱紧,如此反复了许多次。
慕衿想,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些觉得愧疚。
她在他怀里轻轻的说:“容珩,我不恨你。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你很好,只是不再是我的了。”
容珩笑了一笑,终于放开了她,只简单的交代了一句:“此后山水不相逢,各享风月度余生。”
慕衿轻轻笑:“好。”
分离,比她预料之中要平静许多,只是多了一些惘然。他们相伴的岁月并不长,却好像走过了十载春秋。最后,却陷入了一个迷茫而尴尬的境地,既不是陌路,也无法同行。
慕衿到了河岸边,殷然已准备好了渡船在河口等着她。殷然扶着她上了渡船,体贴道:“你在里面等我一会。”
“嗯。”
殷然看见了远处默默尾随而来的容珩,旋即下了渡船。容珩将一把折扇递给他,沉沉道:“这是她曾经给我的,那天忘记给你了。”
殷然接过,细细端详了一阵。
那扇子做的极其精巧,扇面上画的是个素衣美人的背影,还有一行题字:袅袅风月,堪堪我衿。
扇柄上悬着一枚扇绥,扇绥上竹石纵横。
殷然敛眉轻叹一声:“不留着作个念想么?”
容珩最后看了一眼扇面,轻轻道:“不了。”
那年,他在段誉的葬礼上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姑娘,一身缟素潇潇。明明极其动人,却敛着眉一副小女儿家态,似乎很嫌弃这身衣裳。
她很少穿素衣,可那唯一一次素衣绝尘的背影,却是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
殷然尚不忍心,劝道:“倘若一同面对,或许也没有那么多可怕的……”
“有。”容珩轻声打断:“怕她跟我一起离开,怕她一个人受欺负,怕她觉得委屈难过又没有人可以去说。”
殷然有些迟疑道:“你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渡毒,就不后悔么?”
容珩淡淡笑了:“不后悔。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她是个很好又值得的姑娘,可是这一生为了纵横,我委屈过她和孩子很多次。这次能换来她和我们孩子的安康,算是我对她的最后一点弥补。我很高兴。
而且我爱她,本来就是想给她快乐和自由。只要她好,我就好。至于是谁给她的幸福,这无关紧要。只要我想让她幸福的愿望已经达成,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殷然叹气摇了摇头:“这一点,你比我更豁达。”
☆、穿心
慕衿与殷然在终南山上建了一座小楼,用树木堆砌而成。终日氤氲着原木的清香与茶水的淡雅。
他们在这里经营了一家茶馆,与山间朝暮作伴,和樵隐渔夫会友,也为南来北往的人添上一杯热茶。
客家做的最好的茶,就是龙井,甘香而不冽,远近闻名。
慕衿静静地坐在柜前。
外边天气晴着,殷然大抵是去打渔了。
他一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有时会去行猎,有时会去打渔,在归来的路边摘几枝山茶放到她的瓶中插好上,香远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