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弓尤都没有觉得如何,但今天,凤如青抬起头朝他看来,那极艳眉眼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宛若亲眼见到黄泉赤沙之上彼岸之花开成火海,她的骄傲,妖媚,还有野性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弓尤靠近的脚步顿了下,被凤如青这番炫耀的眼神笔直地刺入心脏,他没来由地悸动,让他一时间都忘记了靠近。
不过这悸动很短暂,待凤如青低下头继续看着白礼,弓尤连忙解下外袍,甩向凤如青。
凤如青娴熟无比地接过外袍缠缚住自己,一只手还抓着白礼的手不松开,穿衣服都是两只手倒换的,那紧张的样子,分明是怕她一松手,下一刻白礼的魂魄便会再度消失在忘川之中。
“你还真的找到他了。”弓尤上前,看了眼白礼,心中也是难言的触动,不为别的,只为凤如青做的这件事,当真没有前例,也不会有任何后来人能够完成。
从忘川数十万阴魂之下,寻出一人魂魄,这比下阿鼻地狱安然无恙地出来还要难上数倍。
凤如青冲着弓尤挑了挑眉,眼角眉梢全是骄傲喜悦,“那是自然!”
弓尤神色复杂,“你可知你用了多长时间?”
凤如青在忘川之下,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弓尤看她神情便知她的情况,开口道,“今日,整一年。”
弓尤说,“你足足在忘川中泡了一年,终是将他寻回来了,也是他心智足够坚定,若不然也无法在那种地方没有被同化,毕竟放弃比坚持容易太多。”
凤如青笑起来,红唇衬着她越发妖冶的眉眼,“我知道他的,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弓尤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凤如青和白礼回到了鬼王殿。
白礼还在昏迷着,凤如青一如往常,吃了很多东西补充自己,弓尤对她的吃相依旧看不下去,等着她吃得差不多,递过去一块黑色的帕子,“要吃到后脑勺上去了,擦擦吧,你怎么不把肚子直接刨开塞进去呢?”
凤如青对他的话不为所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视线喝水。
弓尤也不扯别的,直接道,“等黑天,我亲自送你们出去。”
他没有再去问凤如青,是否真的要为人王逆天,她在忘川中活生生拉出了人王魂魄,弓尤哪怕不曾进入其中,也能够根据凤如青每一次的惨状,窥见其中艰难。
这般的执着带回的魂魄,问出那句话也没有意义,无论是否逆天,是否触动天罚,都是凤如青的选择。
就如他当时,就算有很多选择,可以是警告,甚至同他的王兄打上一架,或许就算把他打成重伤,他也不至于被贬下界。
但他偏偏砍了龙足,让那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白龙太子,变成了无足的蛇一般,只能在地上扭曲地爬行哀叫,弓尤从未后悔过。
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难言的畅快淋漓,连后来天罚之时的疼痛,都像是在给他舒筋骨,挠痒痒!
从某种角度来说弓尤哪怕知道不对,却也非常欣赏凤如青这份敢说敢做的决绝。
凤如青吃过东西,将拘魂鼎打开,把白礼的魂魄合在一处,白礼短暂地醒过来,不过眼神没有聚焦,又很快昏死过去。
凤如青将白礼整个收入拘魂鼎,弓尤亲自骑着骨马,带着凤如青破开虚空,直接到了梁景的皇宫之中。
在高高的龙栖大殿之上,凤如青跳下了骨马,怀抱着拘魂鼎,看向了帝王寝殿的方向,风仰起她的长发,撩在了身后弓尤的脸上,弓尤痒痒的躲了一下,接着伸手想要接住,凤如青却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他。
“大恩不言谢,”凤如青在这殿顶的龙脊瓦上,再度对着弓尤行了个十分标准的晚辈礼,“我欠你的我都记得,今夜若是我能够受住天罚,苟延残喘下来,定然将欠大人的,全都还了。”
凤如青说,“大人这便留步吧,天罚之事非同小可,大人不便牵扯进来。”
弓尤顿了顿,抿住了嘴唇,英挺的眉目微拧,片刻说道,“其实你该知道,你为他逆天改命,你们能够继续在一起的可能很小。”
弓尤没问的是,你这是何苦?
凤如青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拘魂鼎,对着弓尤躬身片刻,便朝着帝王寝殿的方向飞掠而去。
她身形轻过清风,越是轻,便越能够快,现如今就连弓尤,都不确定能够追得上她的速度。
她的成长是飞速的,同时又能吃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弓尤曾经是在天界带兵的将领,十分看好凤如青这种硬骨头,若是假以时日,他稍稍指点,即便凤如青是个邪祟,想来也无几人能够奈何她。
不过弓尤只是无声叹息,翻身上了骨马,天罚不比忘川之水,谁也不知天罚降下,她这样的邪祟之身,能够挨过几下。
弓尤走了,凤如青如一缕清风,吹入了帝王寝殿,没有废吹灰之力,便将寝殿中守着的太监和侍女,包括这个龙栖大殿的下人,全都弄昏。
然后她抱着拘魂鼎,落在了龙床外面,凤如青深呼吸一口气,看向了落下的床幔,片刻之后,再没有犹豫地将床幔掀开。
床上白礼已经许久未见,被狐狸妖丹吊着,他气色看上去还是不错,甚至没消瘦多少。
唯独头发,似乎花白了不少,十分衬不上他这张年仅弱冠的脸。
凤如青将拘魂鼎放在了床边小案上,伸手摸了了一下白礼的脸蛋,脸上露出了笑意。
“小公子,我回来了。”凤如青说着,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明月繁星,但是无垠的黑暗,却像天道铺开的大网,这世间万物,无人能够逃脱。
那又如何呢?
凤如青抬手悬空在白礼的头顶,很快一道荧光便从他的眉心飞出,凤如青直接将取出的妖丹含入口中,接着将拘魂鼎打开,一把拉出白礼的魂魄,直接拍入了他的身体!
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她直接把一个本死之人,生生按回了身体,白礼整个人如鱼一般地弹起的那一刻,外面星月霎时间消失,浓浓黑云自天边压下。
凤如青却笑起来,按着白礼的魂魄,任凭他挣扎,不适,痛苦地佝偻翻滚,也不肯放手,不让他的魂魄有再度离体的可能。
而外面的黑影已经积压得近乎触手可及,白礼终于安稳下来,面色变得十分不好,却也恰恰证明他的魂已经归位的时候,凤如青连被子都来不及给他盖一下,直接从屋子里窜了出去。
天雷已至,她生怕这雷再快一步,要钻入屋内,再将刚刚魂归的白礼给劈了。
幸好她的速度在忘川之下已经练得不可思议,在天罚降下的那一刻,她已经从殿内冲出,到殿外的空地之上。
无雷声的电闪,如同自天际迎头劈下的大刀,雪亮刺眼,凤如青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也无处能避,只好下意识地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
天罚灌体之痛,乃是大能修者也难以忍受要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疼痛,凤如青一下子被劈得后背皮开肉绽,可见森森白骨,连不远处始终没走,还躲着偷偷看的弓尤都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但凤如青或许是先前疼了足足一年,关于疼的感官消失了,下一刻,她竟“哎?”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