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同年,一样的年岁,不一样的人生。
想到这里萧展毅突然悚然一惊,为什么徐宁安的身上有这么多跟那人相似的地方?
徐宁,徐宁安,一字之差,性别虽异却同龄,声音像,容貌像……他的整颗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就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一般,急促而紊乱。
萧展毅捂住自己的心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终于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犹自不知神游何方的人,转动轮椅离开,他得去查一查,印证一些他匪夷所思的猜测。
萧展毅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徐宁安的注意,因为她根本没分神注意过他。
也因为一直心不在焉,所以直到徐宁慧找过来时,徐宁安的水桶里也依旧只有那一条鱼,十分的孤单。
徐宁安近来的名声有点惊人,但是她本人的长相气质还是很具有欺骗性的,因此朝徐老夫人打听她的夫人们也还是有的,反倒是徐家本该最有市场的徐宁善少人问津,到底还是被之前退亲的事拖累了。
乐宜大长公主的荷花会徐老夫人不虚此行,事后带着三个孙女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天气热的时候,徐宁安就懒得动弹,她一向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所以最近别家的千金邀约聚会什么的,她一概没去,倒是她的两个妹妹都有去参加。
为了婚事,她们也是满努力的!
咸鱼一样瘫在自己屋子里避暑的徐宁安,一手话本,一手温水,过得十分惬意。
这个季节喝冰镇饮料才是最佳的选择,只是她的小日子来了,冰凉的东西就不适合入口,只能忍痛割爱。
只不过,话本看着看着吧,她怎么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停下翻页的手,仔细思索了一下,徐宁安悟了——这不就是江志城跟姜表妹那凄美的爱情故事吗?
里面对两人感天动地的爱情倒是没怎么深刻表述,但对两个人频繁密会动不动就上床滚一滚的剧情描述得十分详尽,且花样繁多。
书中的女主角已然化身为慾女,而男主角则是色魔,两个人激烈的床事写得十分的……呃,香艳。
书是好书,就是一旦书里的人容易让人想到现实中的人物,这对徐宁安来说就有那么点不美妙,她于是将看了一半的话本扔到了一边,又伸手到一边的匣子里去翻找。
匣子里都是红秀红英帮她买来的话本子,不拘什么文笔,只要是话本子就行,这是徐宁安不多的消遣爱好之一。
为了当好一个祖母眼中合格的大家闺秀,徐宁安放弃了许多属于自己的喜好,看话本已经是她所能保留的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唉,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捏了枚蜜饯放入口中,她点头,甜中透酸,味儿还成。
这个时候红秀掀帘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盅。
“姑娘,这是老夫人让厨房给你熬的红枣桂圆汤,快趁热喝吧。”
还没喝,徐宁安已经觉得身上开始冒汗。
红秀揭了盖子,然后将盅递到她手边,她只能拿起来,一点点喝掉,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总归不能拒绝。
喝完这盅汤,她果然出了一身的薄汗。
原本她因小日子来了,屋里的冰便用得少,勉强保持清凉无汗已属不易,稍微进些热食,顿时就将她辛苦维持的清凉一扫而光。
好在她也不出去见人,居家的衣饰以最大程度的清凉为主,绡纱薄透,内衬轻薄的素纱,整体透气而不裸露。
拿帕子拭去额颈上的汗,徐宁安觉得小腹热烘烘的,越发懒怠地倒在罗汉床上不肯动弹了,躺了一会儿,徐宁安便生出了些倦意。
见姑娘眼眸半闭,昏昏欲睡,红秀放轻了动作,悄悄退了出去,好让姑娘休息。
把东西送回厨房,红秀回来坐在门口打络子的时候,红英拿着一个小匣子回来了。
“这是什么?”红秀用目光询问。
红英小声回道:“老夫人赏给姑娘的几样首饰。”
红秀朝内间看了一眼,“姑娘睡着呢。”
红英示意自己猜到了,顺手将匣子放到一边去,然后坐到红秀身边,从她的针线筐里挑合适的丝线也准备打络子。
凡举针线上的活计,那是指望不上她家姑娘的。
在徐宁安泰然小憩的时候,京城某座府邸的书房内有人却情绪波动剧烈,两手用力抓在身侧的椅子扶手上。
十二岁之前深居简出,外面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徐大姑娘的面,而后扶棺回乡守孝,在老家四年间几乎从不露面,徐家二房回乡守孝时才得已偶尔露面。
时间线都对得上,“他”在边关恣意飞扬的时候,她如同消失一般。
太多的巧合堆砌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
十五、六岁男子的声线大多会发生很大改变,之后,想必是因为她的身形已经不太好掩饰性别,索性便诈死离开,回去做她的大家闺秀,将之前所有的放浪不羁统统遗弃,抛却那段属于她的曾经激荡壮烈的热血生涯。
她走得无牵无挂,却将他永远留在了那年的战场……
当年他得知徐宁的死讯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懵掉了,心里空落落的,彷佛被人挖掉了一块,永远都填不上。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就想赶到边关亲眼去看一看,是不是距离太远消息有误?
他不想相信那样一个强悍的人会突然在一场战役中就没了。
心神失守的他失魂落魄地赶到边关,却得知徐宁的骨灰已经洒到了关门之外的山山水水间,他甚至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能留下。
那个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校尉,那个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看着他,对他说——
“你是不是傻子,别人不喜欢你,你就更得喜欢自个儿了,怎么能因为不相干人的看法就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想活着却不可得?”
“你这家伙心思太重,不好。做人呢,还是要想开些,看看这边关的天地,多宽阔,眼光放长远些。”
“对敌人最大的报复呢,就是比他过得好,比他活得爽,尤其是当他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时,那感觉真是爽到骨子里。”
那个打过他,骂过他,开导过他,最后笑着将他送出军营的校尉没了……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边关,又是怎么被人中途埋伏重伤了双腿,那个他藏在心里的人不在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若不是记得徐宁说过要比自己的仇人活得好,他也许就直接随着徐宁去了。
那个他在乎的,藏在心里的人没了……
他在怀恩寺给他立了块无字牌位,那种禁忌的爱,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怕对徐宁造成亵渎,“徐宁”这两个字就是他的伤,从此他不敢提,又忘不掉。
什么功名富贵,他不放在心上。
伤了腿,坏了名声,他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世人惧怕的形象,从此婚姻女人都与他没有瓜葛。他想着的是,他与徐宁今生没有缘分,那就只能守着这份情感孤独地走完这一生,他希望来世他们不再错过……
可没想到,那个人,换了一个样子,重新出现在他眼前了……
萧展毅心情激动得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握拳狠狠地捶在书案之上,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完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辞语来形容表述。
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伴随着苦涩空落的茫然,让他不知道要喜还是要悲?
找到了她,她却仍是那个没有情爱羁绊的人,而且徐老夫人还正忙着帮她议亲——萧展毅的表情瞬间扭曲狰狞起来。
他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就算她心有所属,他都不打算放手,何况她仍是心无罣碍,那她必然就不会有半点机会属于其他男人。
“来人。”
有青衣侍从应声而入,束手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