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但是当真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苏磬音还是觉着心下一颤,
领兵、出征、与戎狄……
齐二, 要上战场了。
方才还轻飘飘的心情, 一瞬间从云端掉了下来, 落地之后,仍旧在继续往谷底下坠, 五脏肺腑像是被生生抓在了半空, 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要,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苏磬音惊诧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还算平静,一点没有惊慌失措,活像齐二要去的不是要命的战场, 只不过是正常出个差似的。
齐茂行却仍旧发觉了她的不对, 他的眸光澄澈, 声音格外的温和专注:“我不知道,磬音,边疆情形瞬息万变, 陛下早就有意讨狄, 既已出兵, 总要有个结果才罢。”
哦,那就是没有固定期限,几个月到几年,都有可能…至多两三年?应该不会更久,便是没能分出一个胜败结果,粮草国库也跟不上的,陛下看着就是贤明之君, 不会不顾民生穷兵黩武……
苏磬音觉着自己简直像是有些分离了,一面是满心的空落落,另一面,却又能剥离似的,冷静思量这些分析可能。
半晌,她咬了咬唇,垂下来,终于还是低声开口问了一句:“是不是,会很危险?”
刚一出口,苏磬音便也知道了,自己这简直是一句废话。
怎么会不危险?杨大将军那还是军神杨老将军从小教大的,最看重的亲儿子,齐二只不过是因为殿下的面子,得以在老将军门下受了一段时间教诲罢了,说是正经弟子都勉强了些。
连齐二这般尊敬的杨大将军都遭了暗算重伤,难不成他能比大将军更厉害?
一念及此,苏磬音便又不愿再提这个话头,她摇摇头,只重新道:“何时动身?”
果然,这样的明确的问题,齐茂行回答起来,便显得十分干脆:“我领五千精兵,三日后先行动身,大军随后。”
苏磬音微微吸了一口气,只剩三日……
齐茂行便也低了头:“对不住,其实边关月前就有军报了,我也瞧出了陛下的意思,只是我原本想着,是慢慢与你说,没料到,竟是这般匆促。”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听到这儿,苏磬音却忽的打断了她。
她甚至还在面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你自小习武,寒暑不避,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到了今日,我也为你高兴。匆促也是匆促了些,可是军令如山,哪里有那么富裕的?”
苏磬音伸了手,半道上却反应过来,生生按下了想要啃指甲的坏习惯,转而移到发间按了按鬓角:“只剩三日了,时间的确紧张,最几日,你是不是也忙的很?我一会儿回去,就为你准备行礼,你不要担心。”
自己从前有志教书育人时,齐二为她铺前路,解隐忧,给予她的是全然的帮助与支持。
如今换了齐二,习武从军,军功开府,这是他的志向与选择,她便是不能帮上什么忙,最少也不应该拖后腿,不能叫他在这个时候,还再分心记挂她。
齐茂行的眸光闪烁,似乎还有千言万语,但是这人来人往的宫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加之苏磬音确实说的没错,三日后就要动身,粮草点兵、受旨意领兵符,还有下头兵部户部种种琐碎,只是三日功夫,也确实没有耽搁的时间。
“你先回家,这三日我不在宫中当值了,等晚些我回去,咱们再说话。”
不得已,齐茂行最后也只能这般匆匆叮嘱了一句,瞧着她出门上了马车,便也转身上马,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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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齐茂行回到德音堂时,果然就已是夜幕深深,可是主屋内却还是点的灯火通明。
苏磬音正带着三个丫鬟,在寝室内忙的团团转,一旁的罗汉榻上,散乱的摆着刚收拾了一半的行囊。
她回来之后,就已经换下了在宫里的一身正装,换了一身轻便的单衣,显然也沐浴过,头发松松的编了辫子垂在脑后,还泛着些湿意。
看到齐茂行后,苏磬音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迎了上来:“辛苦了,隔间备了热水,一路回来,先去洗漱沐浴罢,我收拾收拾,等你回来,咱们便早些歇息。”
虽已过了夏日,但秋老虎仍旧厉害,尤其如齐茂行这般一路快马回来,难免要出一身大汗,再沾染了路上的土尘,便是不如齐茂行这般讲究的,回来也是先洗一洗才会舒服。
虽然奔波了一整日,但是齐茂行的精神却还不错。
尤其是看到苏磬音后,他眸光熠熠,满面都带着光亮,只是不愿叫一路风尘污了她,闻言答应着,便飞快的去了隔间沐浴。
回来之后,果然屋内几个丫鬟都已经不在了,只是苏磬音一个,在寝室里留了几盏半明半暗的烛火,还在灯光下,缝着什么。
因要准备歇息,她外头的衣裳也脱了,只是一层格外轻薄的半臂中衣,松松的穿在身上,露着两只白皙嫩滑的小臂,脚下也只是半趿着绣鞋,赤足一半都露在外头,朦胧的灯下,淑人似月,美得画中人一般。
“磬音。”
看到这样的夫人,齐茂行上前几步,唯恐惊动了什么似的,连声音都轻了许多:“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当心伤了眼睛。”
苏磬音闻言抬头,便也对他柔柔的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贴身穿着细滑的绸缎的话,可以减少战场上刀剑流矢的伤害。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她回来之后,还是决定找了最上等结实的丝绸,打算为齐二做几身里衣。
但她现在却并没有与他解释,只将手上的料子放到了一旁,便又开口道:“洗完了?头发是不是还没干,拿一块干布子来,我再给你擦擦。”
齐二凑了过来,却并不叫她动身,只是自个随意拧着,便与她带了些歉意道:“是不是叫你担心了,你放心,我不会……”
可苏磬音却不愿与他纠结这个,闻言只是摇头笑着,转开了话头:“我回来就也想起来了,你之前刚刚站起来的,一直不愿意与我好好谈,只说着再等些日子,是不是……就是在等着去从军出征去?”
齐茂行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认了下来:“是,那时你还想与我和离,我不愿意和离,可是当真如你说的一般,只是凭着身份就是不许,我也不会看你不快活。”
“我想着,再看你些日子,等到临走时,再好好求你,说不得,你看在我快走的份上,会心软些呢?”
苏磬音这会儿再听着这话,就觉着有些好笑,只是嗔了他一眼,故意道:“你那时,是打算怎么求我?”
散披着头发、便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满面纯浪的少年郎,对着她微微弯了嘴角,声音低沉:“我想说,叫你莫要怕,不管旁人如何,可我在你面前,却只是你手里的风筝,不论飞的再远再高,外头瞧着再风光,可我也只想叫你拽着,你若是不要我,将线剪断了,那风筝就也废了。”
分明该是甜蜜蜜的情话,但或许是因为齐茂行说的太过真挚与纯粹,不见一丝哄骗轻浮,落在苏磬音的耳里,反而无端生出几分酸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