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四个人男女分成两拨,一前一后,便也一道进了院内。
行到了德音居午门外时,苏大哥略微住了脚,仰头看着头顶的招牌欣赏一阵,便也忽的笑了:“这字开阔大气、笔锋凌厉,却不像是磬音的,可是妹夫的手笔?”
不等两人开口,一旁的苏大嫂便已掩唇笑了,应了一句:“定然是了,德音是茂,连院名儿都是这般亲近,当真是新婚燕尔!”
苏大哥听着,面上便也露出些欣慰的神色来,转头看向苏磬音:“上次你们上门,我瞧你们夫妻虽也琴瑟相合,夫妻恩爱,但那时妹夫伤毒未愈,我私心里,却总担心日后,直到如今,见妹夫安然无恙,家里便也放心了,我前几日已然与父母修书一封,想必爹娘知道了,也必然为你高兴。”
在齐茂行刚刚“被废,”又被侯府众人隐隐放弃时,苏磬音私下里,的确是给岭南送过一封信,解释了当时侯府与齐茂行的情形,说明她的处境,恐怕日后不会太好。
她当时倒是并不求什么,只是眼看着苗头不好,未雨绸缪,先送信去铺垫一下,是想着万一日后,李氏与老太太当真做的过分,她在齐侯府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最后一步,还可以舍下脸面,回去求助与苏家——
只不过,后来是娘亲给她回了信,安慰她突逢大变,叫她不必太过伤悲,剩下的,就只是叫她既为人妇,便好好照顾夫君,孝敬婆母长辈,除此之外,她心中隐隐期盼的,开口为她撑腰,告诉她家里为她留了退路一类的话语,却是一句未见。
不过这话倒也是意料之中,苏磬音并不是十分失望,加上后来侯府虽然吃相难看,但是齐茂行自个却是十分的立得住,她便也没有再继续去信。
苏磬音这会儿听着,虽也按着礼数露出了感激孝顺的神色,但是笑容却也只是淡淡:“这倒是我疏忽了,夫君解了毒,只顾着高兴,竟是都忘了与爹娘禀明,却叫家里替我忧心了,还好有兄长考虑周全。”
苏大哥夫妻两个都还未曾察觉到什么,但一旁的齐茂行心下便是猛然一紧,他方才还欢喜大哥过来,给了他机会能与磬音暂时和缓相处一阵儿,可这时看着她的模样神色,却只觉心下难受的发沉,
“大哥这边走!”不及细想,齐茂行便忽的上前一步,拦在了苏磬音的面前接过了话头:“不知大哥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虽是在与苏大哥说着话,但是他的目光,却是一直看着后一步的苏磬音,眸光澄澈,满是不加掩饰的关怀与担忧。
苏磬音只是一眼,脑中便仿佛已经同时听到了他的话“你既然心里不愿意,何必装出这么一副模样来叫自个不痛快?”
可是这一次,苏磬音不知为何,心下便是忽的一轻,接着便觉着有些好笑,迎着他的目光摇摇头,神情却一瞬间温和了许多。
齐茂行这才放心,只是这次却不肯再叫苏大哥与她多说什么了,只是当前拉着他进内,一路都自个绊着妻兄客气不停。
进了德音居厅堂内,客气让座奉茶,被请在主位的苏大哥,便也立即满面感激的说起了他的来意。
苏家大哥上门,第一桩便是为了道谢。
上月齐茂行上门为他们接风洗尘时,曾在私下里劝他这一次的春闱不要送名,等来年的恩科。
苏大哥犹豫之后,虽也在苏父的默认下听信了这个建议,果然没有送名,但是眼见着送名的期限结束,又见与他相熟的同窗好友都一个个开始忙着求师备考,他面上还能撑得住从头开始日日苦读,但是心底深处,当然也是暗暗的焦心记挂的。
原以为还要再焦心一年半载才能有了结果,谁曾想,变故竟是这般快,这才未到八月,先帝驾崩,便当真遇上国丧了!
苏大哥面上不能露,但是夜里却偷偷高兴的连觉都睡不安稳,最近几日,与旧友相聚一遭,听着已经送了名的朋友们私下里拍手顿足,低声懊恼着不该着急,若是等次年恩科,定然更有把握些,可惜性命考贴已送去了吏部,便是想要反悔也不成……
叹息完自己后,又羡慕他因为“守孝”疏忽了学问,这次未曾送名,走了这般运气,次年恩科必然是榜上有名,说不得便能得进三甲,高中状元!
苏大哥面上连连谦让,心下便越发又惊又喜,暗叫惭愧,知道这事都是妹夫的功劳,一直嘱咐了夫人准备着,等到如今先帝驾崩也有一月,不是十分显眼,便打听清楚了妹夫二人的住处,特意带了谢礼,亲自登门致谢。
只是这种算计陛下圣体的事儿,明面又不好提起。
苏大哥与齐茂行两个,在对面说着这些只有自个知道的感激谦让,另一面,苏磬音便与苏大嫂坐在一处,也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些诸如天气最近凉了,孩子可有长壮实些之类的琐碎。
虽然都是些琐碎闲话,但是人与人的关系,原本就是从这些闲话里一点点开始的,姑嫂两个一面闲聊,一面谦让着用了些茶水点心,气氛便也渐渐的露出些亲近轻松的意思来。
到了这时,苏大嫂斟酌一番后,便也笑着提起了他们过来的另一桩正事:“好好的,妹妹怎的忽的在城外买下这旧宅子?妹夫如今不同以往,也不必解毒了,怎的不回京城里去,当差上值也更方便些?”
开学堂的事,苏磬音并不打算在这一开始的时候,便与家里细谈,因为听了这话,也只是随意笑道:“原是为了解毒避暑,特意躲来这山里,这一季里住惯了,倒觉着在这儿住着,也很是清静舒服。”
苏大嫂便又上前些,婉转道:“这倒也是,只是如今天儿也渐渐的凉了,齐侯府里又未分家,分明就近在眼前,你们夫妻两个,却总是这般孤身在外,许久不去与父母长辈问安,叫旁人提起来,只怕是……”
听到这儿,苏磬音便也瞬间明白了什么,她面色一顿,微微直了身来,开口道:“可是侯府派人去寻了家里?还是有什么人,将闲话说到嫂子跟前了?”
苏大嫂的面色便越发温柔,没有直说,只是一言一句,像是长姐谆谆劝说年轻的小妹:
“嫂子自个儿,也是打十几岁上,就嫁给你哥哥的,爹娘都是再厚道慈爱不过的人,饶是如此,我也时常想起在家里当姑娘时的岁月,这姑娘家嫁了人啊,总是不如在家里时自在痛快的。”
“可是这女人呢,终究有这么一遭,姑娘大了,便总是要出嫁,去到夫家侍奉公婆,照料小姑,世间皆是如此。”
“唉,我与你大哥都是自家人,自然知道妹妹妹夫,都是再孝顺不过的,便是听着了什么,也只是过耳就罢。”
“倒是妹妹,你与妹夫都年轻,妹夫又是前程无量的。当真叫一起子混人,传出了妹妹挑唆夫君别府另居,不孝父母的名声,我与你哥哥,都是担心你,怕对妹妹的日后有碍。”
苏磬音微微垂眸,中间一句反驳都没有静静听着。
直到大嫂说罢,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内便猛地想起一声圈椅撞在地砖上的动静。
抬头看去,却是对面的齐茂行,猛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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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齐茂行这猛然起身的动静很是明显, 刚站起来,厅中的在众人便都是一愣,一个个都停下了口中的话头,只是满面诧异的看着他。
但齐茂行却只盯着对面的苏磬音一个。
苏磬音莫名的眨眨眼, 面上满是懵懂迷惑的神情, 瞧见了他的目光, 方才开口问了一句:“二爷怎么了?想起了什么要紧事?”
齐茂行又朝着她走了几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 确认她的确是神情平静, 也并无什么低落难过的神色,这才转过身,看向了她的身旁看向一旁的苏大嫂,垂眸开口道:
“大嫂误会了, 买下这宅子别府另居, 是我自个的主意, 与磬音无干。”
“您是磬音的嫂子,是自家人,又知道磬音并非那等不孝不贤的, 听着旁人议论自家妹子, 立时恼了当场骂回去就也是了, 哪里有这般回头来再传给磬音,再叫自家妹子难受一场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