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这么多,身材上倒是没什么破绽,只是面上的气色还是太好,加上这个果子,便是万无一失。
当然,也不是一下子就紫的吓人的,苗太医带回来的第一日,齐茂行在清水里掺了几滴用果子拧出的汁液,只浅浅的抹了一层,周遭丫鬟下人,包括苏磬音在内,都压根未曾发觉。
再往后循序渐进,偶尔有眼尖的注意到了,也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甚至苏磬音听闻发现之后,心下又是满心复杂。
为了照顾病人的情绪,还在暗地里吩咐了丫鬟,谁都不许在齐茂行面前多嘴,只当是没看见。
就这般,到了五月初四,苏磬音一早与月白石青起来,做好的出门回京的准备。
但齐茂行却是丁点不急,吃了午膳之后,还催着苏磬音去好好的睡了一个午觉,只赶着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才不急不缓的,回到离开月余的京城。
第67章
因为出门晚, 等到齐茂行一行人回到齐侯府大门前时,便已经日暮时分,日头险险的垂在天边儿,只剩了最后一丝光亮。
这还得亏得是夏日里, 正是天最长的时候, 再早一个月, 只怕都得打着灯笼摸黑了。
但即便都到了这个时辰,大门外, 却仍旧有内院的管事在门房候着, 远远的瞧见车架,便点头哈腰迎了上来,隔着车帘便满面殷勤问候了起来:
“请二爷二奶奶安!老太太问了好几回,打一大早就已叫人候着, 没料到到这么晚, 想必是一路辛苦……”
这不太寻常的热情实在是叫苏磬音有些惊诧, 一路上也忍不住四处打量。
明日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侯府显然也是特意收拾过一遭的,清扫拂尘自不必提, 处处都是装红着彩, 花团锦绣, 来往仆从也都是浑身忙碌的模样,川流不息,当真是好一派鲜花着锦的显赫景象。
“府里午膳都专为二爷备上了,又原模原样撤了回来,老太太只说不新鲜了,赏了下去,又叫大厨房里重备了一桌晚膳来, 都是二爷您喜欢的口味,专腾了灶火,只等着您这厢一下车,立时下火,为您接风洗尘!”
齐茂行一下车,就被两个力气大的家丁小心翼翼的将轮椅抬过了台阶门槛,之后就由管事亲自推着,一路走着,口下也是一路不停的巴结。
齐茂行微微垂着眼角,脊背挺直,一手搁在轮椅扶手,神态间满是权贵公子特有的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只是抬头面对身旁的苏磬音时,便又像是被扔进了沸水里的冰,一瞬间柔成了在熨帖不过的温水:“颠簸了一路,可是累了?”
苏磬音闻言顿了一瞬,摇摇头:“路不远,倒还好。”
这倒是真的,主要齐茂行家底颇丰,又从来不是一个委屈自个的性子,别说这次侯府特地派了马车来接,便是侯府没有,他自个也要另使银子,或雇或买,找舒服宽敞的双驾大车来乘。
这么不到两个时辰的路,中间还要停下休息一刻钟,说疲惫还当真是有限。
被无视了的管事也并不气馁,推着齐茂行进了二门,将轮椅交给了内院的婆子,便又站在门外弓着腰小心提了一嘴:“晚膳想必也快备好了,老太太嘱咐了就叫送去五福堂里,二爷二奶奶……可要先去与老太太请安?”
齐茂行闻言,微微抬眸,却是忽的对他问起了另一桩事:“齐君行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他还记着之前袁嬷嬷过来,说齐君行为家里招祸,祖母找他回来商议的事。
说实话,要惹事,也是需要身份本事的,一个国子监出来的司议郎,无权无势,放在京城里压根就不值得一提。
就算背靠着的侯府,也问题齐侯府也没什么好叫人贪图的啊,自打祖父去了,府里就是一日不如一日,也就是祖先积德,从娘娘肚子里出了殿下,那也就只是白顶了个外戚的名头,多了些体面,不至于跌到开-国时四公八侯的最末流去。
可当真论声名论势力,那还是丁点儿没有的。
这样的底子,顶天去就是做个纨绔败些家财罢了,他能招来什么祸事?
府里向来消息都漏的筛子似的,若是这齐君行当真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府里定然也传的风风雨雨,问问这管着内外出入的管事,定然是会知道些什么。
那管事闻言果然一愣,先是随口说了几句请安当差之类的琐碎废话,见齐茂行不甚满意的淡淡看着他,眼珠一转,便果然又一拍手道:“是了,还有一桩!”
“君大爷刚回来一月就已认识了不少朋友,常常有同僚同门、别家的爷们公子相请,常常出去交往应酬,门房里专给大爷送来的帖子,有名有姓的,每日里都有好几份,连郑国公、张国公、连赵王爷府上的帖子都有!”越说到后头,管事口气就越发激动,满脸写着与有荣焉。
显然,虽才短短几句,但他这庶兄在府里,已是很有些威望了。
听罢,齐茂行一时间却有些沉默。
的确,虽说他自个心里,对齐君行这个庶兄是一千一万个瞧不上,但若照着管事这么说起来,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齐君行这个人,大本事没有,在巧言令色、哄骗人心上,还是颇有几分手段的。
旁的不说,只看看他亲眼的看见的——
他的亲爹齐侯爷,那么一个薄凉无情的人,他被送在外头,远隔千里,还能叫父亲对他念念不忘、满心愧疚,又是托人送去国子监又是方一出事便心心念念的立即要接回来。
还有齐君行的身边的丫鬟下人,譬如他身边的那个小厮青云,对他只如对待菩萨似的,便是哪一日被齐君行一刀捅进心里,临死前都还要为主子思量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苦衷。
便连表妹也是一样,回来才见了几面?就能哄得她姓氏也不要了,祖宗也不要了,抛下一切去与他作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当然,虽说也是因着这些人蠢,但能将蠢人哄骗到这一步,也是很要用些心思本事的。
只是,听这管事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桩好事,祖母却说的齐君行“招祸,”难不成,是他这“交游广阔,”还另有什么差池不成?
虽说心里是这么想着,只是到了今日,他对侯府的前程关心着实是有限得很,不过为了提早有所准备才与管事问了这么一嘴。
得了这样的回答之后,这念头也就是闪过便罢,一摆手,神色冷清,却又不容置喙道:“先回抱节居。”
齐茂行从前对待家里的下人就不算十分宽和,这一次回来之后,更是浑身上下都冷得冒冰碴子一般,简直冻的人打颤。
加上满府里都知道这位二爷已是时日无多,这会儿见他这般模样,都只当是心情不好,人都显得阴鸷了,也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因着这个缘故,虽说老太太有千叮咛万嘱咐,但这会儿连管事带婆子,却硬是没一个敢硬提去五福堂的事儿,果真就这般一路客客气气的,将他们送回了抱节居。
一进抱节居的院门,苏磬音便也发觉了,这抱节居里显然也是被特意收拾过一遭。
院子里多添了几方雨过天青的大圆水瓮,里头放着应季的碗莲锦鲤,周遭也多添了许多鲜花儿盆景,其中又已石榴花居多,开的鲜亮红艳,格外的热闹喜庆。
进了屋里,中间的木槅扇大开着,他们走时,收拾的空空荡荡的空屋子也都已经重新添置过,窗户上新换了轻薄透亮的青纱帐,软枕被褥无一不全,帐子上是瓜瓞绵绵的图样,四处也摆了鲜花儿,小熏炉里点了细细的百合香,就连里外粗使的下人婆子都多了不少。
只住一夜罢了,居然准备的这么精细?是老太太的意思?齐侯府这是又要干什么?
苏磬音瞧了一圈,满心的诧异都已涌到了心口,只是面上还强撑着没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