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泽就这样领着一群小乞丐去了豆浆摊,直接把荣景瑄给的碎银递给张老头:“老丈,先给他们一人上一碗豆浆,再上几笼面鱼,有劳了。”
虽然此刻谢明泽披头散发,身披麻衣,可他通身气派却做不得假,尤其他眉目生得极好,一瞧便是那风姿卓绝的大家公子。
张老头练了一辈子摊,虽然没见过大场面,眼睛也是很毒的。
他听罢,忙接过碎银,先让儿子儿媳妇操持起来,才笑道:“多谢客官善心,您放心,这顿一定管饱。”
谢明泽淡淡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张老头忙拦他:“客官,余钱还没给,您稍等。”
谢明泽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们一家单薄的衣服上扫过,道:“便给小千金添件棉衣吧。”
张老头一愣,趁着他发呆的空档,谢明泽转身往城门口走。
然则风雪太大,饶是谢明泽一身武艺,走起来也十分艰难。
在他快要走到荣景瑄跟前的时候,后面传来“啪啪”的跑步声。
谢明泽回头,却见那个最大的小乞丐正一脚深一脚浅向他跑来。
他黑瘦的笑脸正严肃板着,一边努力在雪中前进,一边嘴里做着口型。
见他似要有事情讲,谢明泽便站立在原地,等他慢慢而来。
那小乞丐单薄瘦弱,又很矮小,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不仅冻得发抖,走起雪地也十分吃力。
谢明泽却没有催他,他只是淡定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走近。
似过了许久,那小乞丐才气喘吁吁走到谢明泽跟前,他先是向谢明泽行了个礼,然后便看向荣景瑄,遥遥冲他跪了下来。
实际上,此番请小乞丐们吃顿饱饭,全程都是谢明泽出面。这些孩子年纪小,体弱多病,如果直接给银子,待他们走了,说不得他们会被年纪大些的乞丐欺负。不仅钱落不到手里,还很有可能被毒打一顿。
谢明泽刚才那一低头,实际上是思考这件事情。
能吃一顿饱饭,这些孩子就能再挨几天,他跟荣景瑄此时自身难保,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荣景瑄,都未曾想到那孩子看到了早先荣景瑄递银子那个动作。
谢明泽待到他跪下才惊觉不对,忙上前要扶起他。
可小乞丐却躲了躲,嘶哑地说:“恩公,就让我行个礼吧。”
他这样说,态度又十分坚决,谢明泽只好往后退了退,看着他给荣景瑄磕了三个头后,又对自己磕了三个。
谢明泽这才使力把他搀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去吧,多吃些。”
那小乞丐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扭头去看荣景瑄,仿佛要把他们两个的相貌记到心中,少顷片刻,他便转身回到小伙伴中间。
谢明泽看他回去,紧紧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半分,却还是沉默地回到了送葬队伍里。
韩斌见他们这段插曲终于过去,不由自主拍了拍胸膛。
这两位,就不能老实点吗?
一切便又沉寂下来。
风雪越来越大,四月天里还这样冷风刺骨,送葬的众人多数只在棉袄外面披了麻衣,不一会儿就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韩斌见这样不行,他有心让众人都去楼门洞里歇歇脚避风雪,可无奈人数众多,最后只好让兵士们烧了热水,送来让大家伙暖暖身。
他毕竟曾经是两榜进士,又是礼部尚书,为人平和中正,在读书人中一直风评很好。所以他这般做派,稍认识的书生都微微点头致谢,心中的怨气也略微去了一些。
韩斌亲自把热水送到顾广博手边,然后又给他身后几人送去。
当他走到荣景瑄身侧,却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他说,多谢。
韩斌只觉得心头一热,他此番冒着风险放他们出城,只不过应了忠臣风骨之意。
无论之后荣景瑄如何而为,也无论未来怎样,他做这一遭,自觉还了顾振理当年提拔恩情,也还了荣景瑄多年栽培。
所谓忠君爱国,即便荣景瑄已不是君,可忠字始终没有变。
原本,他还怕他归顺大陈,荣景瑄会怪罪于他。
如今能得“多谢”二字,韩斌顿觉浑身轻松,压在心中多日的苦闷也去了一些。更多的,其实他也很高兴荣景瑄能有这样开阔胸襟。
一旦他可以出城,未来……韩斌不由得暗自揣测起来。
天色越发暗了,就在众人都冷得手僵嘴麻之时,一阵“嘚嘚”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那好事之人,不由回头看去,隐约只见一个身影策马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