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泽猛地睁开眼睛,他努力克制自己,最终还是从被子底下找到荣景瑄的手,紧紧握住。
刚才荣景瑄跟他开玩笑,说说笑笑仿若平常,但谢明泽那样了解他,知道他不过压抑自己的内心。
作为帝王,没有什么比国破家亡更可怕的了。
荣景瑄能撑到现在都没崩溃,谢明泽都要感叹一句他坚强无畏。
“陛……景瑄,你还有我、还有小六,还有钟琦和小福子,还有宁远卫们。我们会一直跟随你,无论你有什么决定,我们都会陪着你,永远不离开。”
荣景瑄默默攥紧谢明泽的手,他们两个人的手都有些冰冷,可攥在一起,却又有那么点热度。
“明泽,晏之,永远不要离开我。”荣景瑄低声呢喃。
谢明泽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跟着热起来,大抵两人太过熟悉,也大抵太过亲近,所以一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荣景瑄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而他这样的一面,却只有自己看得见,只有自己知道。
一瞬间,谢明泽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早就压一下去的那些鼓动又蔓延上来,顷刻间燃尽他的理智。
“景瑄,谢明泽发誓,此生定不背离。”
“明泽,瑄还是正午那些话,金口玉言,他日无论如何,瑄都会遵守诺言。”
谢明泽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眠,结果却很快进入梦乡,第二日清晨,是屋外的说话声吵醒了熟睡的谢明泽。
谢明泽起身穿好衣裳系好发髻,直接推门而出。
他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阳光下舞剑的英俊青年。
今日阳光极好,灿烂非常,荣景瑄穿着一身劲装,正在院中的枣树下练剑。
他跟谢明泽都是实战派,剑招没那么多花俏,舞起来也不很生动,可却有一打一,有二破二,十分有力。
宁远十八正躺靠在院中的藤椅上,时不时出声指点荣景瑄。
谢明泽这才发现,宁远十八一双脚早就残了,根本无法行走。
一位梳着双团发髻的少女刚好从厨房出来,她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热水,见谢明泽醒了,忙笑道:“皇后娘娘,水已经备好了,请您洗漱。”
这声皇后娘娘听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不仅荣景瑄突然笑得练不下去剑,就连年逾古稀的宁远十八也露出笑容。
“楠丫头乱叫什么,还不给陛下赔礼道歉。”昨日那中年男人跟着从厨房出来,忙训斥少女一句。
少女不过金钗之龄,说起来还是个孩子,谢明泽自然不能同她计较,只得红着脸道:“无妨的,再说小丫头也没叫错。”
他倒是坦然,荣景瑄终于止了笑,沉声道:“总是叫皇后听起来也怪别扭的,你们以后还是称呼明泽陛下吧。”
院中人听了,都低头称诺。
于是,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院里的人已经能很清楚称呼几位主子了。
荣景瑄那自然是圣上,谢明泽是陛下,而六皇子荣景珩则为殿下,三个人都不带重样,倒是省事。
用过饭,荣景瑄便拉着谢明泽同老师学兵法去了,这个他们以前虽也学过,可到底没当回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兵法大家在身边,不学简直可惜。
而荣景珩昨日受了惊吓,也累到了,只得躺在床上,让小福子照顾。
倒是钟琦一点都不见外,温和有礼地请教了中年男人,然后便跟他一起为大家准备午膳。
他虽然不是尚膳间出身,但作为贴身大总管,任何事情他都学过,做得也相当不赖。
宁远二十则在院中教小姑娘踩梅花桩,别看她年纪小,可身形十分灵活,一套步法踩得活泼别致,倒是个相当有学武天分的人。
正当小院里的人各忙各的时候,长信宫中那口礼钟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
荣景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匆匆跟谢明泽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便一起往屋外跑。
那钟声悠长厚重,一直响了三九二十七下才停了下来。
一瞬间,荣景瑄面白如纸。
礼钟二十七,皇帝殡天。
他如今好好站在这里,谢明泽也未替他身死,那么如今过世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个对天治道人惟命是从,昏聩无道、糊涂无能的太上皇永延帝,荣景瑄的亲生父亲,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