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的笑容顿住,“小宁啊,你这个思想觉悟不行呀,刚评上机长,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大半年去处理?你这也跟产假差不多了吧?”
申航的疗养假有十五天,有薪假十五天, 公休能积攒,已经算是各大航空公司中较为宽松的休假制度了。
请事假病假都需要交假条,在和值班和所在飞行部的经理说明情况,经过评估和批准后,计划室和休假系统会进行记录,然后交到经理上级处汇报,上级的上级再安排经理来谈话敲打,副驾休假太多会影响机长评议。
宁佳书自打进申航后,从没用过公休、疗养假和带薪假,飞行时长已经到民航局规定的最大上限。
像她这样刚升上来就休长假的,正常人都会以为,攒这么久就等着这天呢。
“真是有很重要的事儿。”宁佳书发誓,“我知道,开口要这么长的假期,公司就算停飞、辞退我,我也绝无二话。”
飞行部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指标任务,宁佳书休假,完不成的任务只能从别人那找补。
经理脑袋滋滋滋疼起来,“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份工作了,这种话都能对我说出口。”
“对不起,领导。”
宁佳书低头,“我知道很难,我热爱这份工作,但我没有办法。”
宁佳书从一进申航就是那种天赋和高傲都异禀的女孩子。她家境不错,人又漂亮,脑子够用,还跟公司大领导的儿子谈恋爱,后台梆硬,骄傲也是正常的。经理平日用在别人那十分的敲打,到她这儿只敢用一分,反正宁佳书能听懂,说什么都会马上调整过来。
经理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她脸上瞧见这种,他都形容不上来的表情,像服软、苦涩,又像是挫败、无奈。
“行吧,既然你都打定主意破釜沉舟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经理失望叹气,“你好好写份情况说明吧,我只能说帮你交上去看。”
“谢谢你,经理。”
“谢我什么?”
“谢您这段时间来对我的关照,我是真的都记在心里。”
经理心中摇头,他越听越感觉,宁佳书怎么跟不会回来了似的。
也对,毕竟这行业女飞少不是没有原因,工作苦压力大,整天呆在机舱里,一飞十几个小时,时差颠倒,还有永无止境的考核测试。像她这个年纪水嫩嫩的女孩子,不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谈恋爱的,谁会甘愿数十年如一日忍受枯燥的工作呢。
……
与经理聊完时,会议室的机组成员也散了大半。
宁佳书和几位乘务一同下班,走出会议室,顺道上个洗手间。
太阳西斜,大楼落地窗外的光线渐暗,公司的晚上的电闸开启,廊灯一瞬间亮起来。
打开隔间出来,保洁阿姨已经在门口收整洒扫工具,陆续有离开的乘务跟宁佳书打招呼。
偌大的镜子清晰干净映出她的面容,她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松开两粒风纪扣,挤了洗手液掌心放到水龙头下。
身后再次响起冲水的声音,有隔间门开了,宁佳书不必回头,从镜子里看清来人。
是曾琦。
“hi.”她愣过一瞬后很快主动打了招呼,也站到洗手台前洗手补妆。
感应水龙头闸阀开启的很短暂,手还没冲干净就已经停了。
宁佳书抬头瞧她一眼,回了招呼。
“hi.”
她的手重新伸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平静注视着水流,突然开口:“我听说,eugene的小号是你发现的。”
除去刚刚往返洛杉矶合作的二十几个小时,他们此前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
宁佳书冷不丁的这句话,着实把曾琦吓了一跳,冲水的动作定住。
她到底从哪里知道的?
“别担心,我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不过是想证实一下。”宁佳书微笑。
只是这宽容反倒像居高临下的卑睨,仿佛她只是什么渺小的、甚至都不值得生气的小人物。
曾琦闻言,一点点的心虚反倒成了不服气,直接站直了身体,坦然承认,“是,是我。”
“但那些照片和动态,既不是我合成的,也不是我杜撰的,我无非是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朋友,后续的风波跟我无关。”
“有道理,”宁佳书点头,开门见山,“所以你喜欢霍钦吗?”
她的手已经冲干净了,也站直身体,回头朝她眼睛看来,安静中带着不露锋芒的凌厉。
曾琦硬着头皮与她对峙,挺胸扩肩,不愿落得下风,“是,但那又怎样,你们又没结婚,这种事情不就是能者先得?”
瞧她不明就里却依然理直气壮的姿态,宁佳书再也忍不住,扶着洗手台彻底笑起来。
“你笑什么?”曾琦收紧掌心。
宁佳书的笑容并没有让人觉得放松,她只感受到了攻击力和冒犯。
“不好意思。”宁佳书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干手上的水汽,“我就是觉得你天真的实在可爱。”
她将废纸揉成一团,成抛物线轻松扔进垃圾篓,抬手整理领扣。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能把霍钦追到手,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哪一点,但如果你再更了解他一些,就会明白,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几经波折,这样的琐事,无法再给我们彼此的信任带来任何损耗。”
“在这整段风波中,你并没有光辉伟岸地救他于水火,而是不折不扣的破坏者,倘若霍钦知晓真相,你将成为他最讨厌的人。”
临走前,到了门口,宁佳书又想起什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