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青衣立刻停下马车,循着南瑾瑜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一个陌生女子。
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但看长相却极为年轻,正满面愁容的抱着一个包袱,在巷尾徘徊,似乎在等人。
“这是……”
“渣男娶的妻啊!”
南瑾瑜弯了下唇角,看戏般杵着下巴。
真是冤家路窄啊!前几日撞见了董渣男在国公府门口耍无赖,她便让绿梢给护院递了些手工费,如今不想居然在这儿瞧见了朱灵溪。
真是的!她该如何是好呢?
“奴婢替你将她处理了!”
青衣冷着脸,那日收拾了董佳梁之后,她又仔细问过夜白,这个叫朱灵溪的女子竟比毒蛇还狠毒,对姑娘下毒嫁祸,就为了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处理?青衣小姐姐想如何处理呀?”
南瑾瑜挑眉,见青衣一脸不忿的模样,笑得有些凉。
她虽不是那个灵魂,但是那个灵魂的一切她都感同身受,日日煎熬。
被青梅竹马的姐妹和渣男双重背叛,这原谅色的帽子若是放在前世约莫也是遭人唾骂与不齿的,可是他们害死了正主……
“将她卖给人牙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能让她彻底消失!”
青衣磨牙道,这个大概是她能想到最狠毒的法子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轻易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他们!
“就是!瞧着模样也不像是心狠手辣的角儿啊,为何这般丧心病狂呢?”
绿梢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朱灵溪,似乎想将她那张脸记在脑子里。
“呵呵!那也太便宜她了。”
南瑾瑜轻笑,懒散的眉眼透出几分凉意。
“她给我下的是毒药,她合谋的夫君想将我卖给燕京的某个变态权贵,若不是我命大……”
青衣和绿梢对视一眼,沉默了。
因了用国公府的马车受制于人,南瑾瑜便自个儿掏银子买了辆二手的小马车,装饰寻常其貌不扬,平日里用来送货极为安全。
不远处的街角,因为偷偷从医官署中溜出来的朱灵溪十分着急,是以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更不会注意到人流拥挤的永宁街尾何时多了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朱姑娘?”
南锦宁四处张望后,确定不是什么圈套,才放心走到她面前。
“南三小姐来了!”
朱灵溪笑盈盈走上前,紧了紧身侧背着的药箱。
“本以为朱姑娘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想你竟是个热心肠,有劳姑娘了。”
南锦宁的疑虑打消了大半,只当朱灵溪是个想攀上国公府的低微医女,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南三小姐谬赞,如若不嫌弃的话,请三小姐与我进去这茶楼雅室处理伤口?”
朱灵溪显得有些焦虑,毕竟她一个新人偷偷溜出来,若是被抓到定然会受授课的御医重罚,心底也十分害怕。
但是她好不容易得了能够找到盟友报仇的机会,她又如何能这般轻易便放弃?
自那日乱葬岗将董郎捡回家,他便整日整日沉迷于喝酒,昏昏沉沉不肯清醒过来,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初眼瞎,看上了这么个扶不上墙的东西!
“有劳朱姑娘了。”
南锦宁颔首,抬手将斗笠上的帘子压实,确保众人看不见她的脸,才跟着朱灵溪进了雅室。
“南锦宁是如何与她勾搭上的?”
绿梢一脸震惊道,就算是戴着斗笠面纱遮脸,她一眼便将人认出来了,这牛鬼蛇神凑齐了,是要作死么!
“许是百花宴……”
南瑾瑜闭目养神,仿佛不甚在意这两人居然搅和到了一起。
“奴婢去打探下她们要作甚?”
青衣凝眉道,这般作死的玩意儿,若是遇上了主子,早就死了一百回了!
也就是姑娘心慈,不想杀人才会说那样的话。
“不必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让她们互相算计去吧。”
南瑾瑜摇头,南锦宁既然有心机在百花宴设计她,便不可能是什么头脑简单的蠢货,心机婊对上绿茶,不知谁更胜一筹呢?
巷尾的马车打了个半个圈,不紧不慢继续前行。
秦王府。
一抹银色身影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除树梢上开枯萎的花朵。
“你看着树上的花儿,到了时间便开始凋敝,像不像人?”
“主子,属下哪儿懂得这么多东西,属下只知道生命往复,到了来年夏天这花儿依旧会开。”
夜白有些摸不着头脑,神色却十分紧张。
三日了,主子的噬心蛊反反复复发作已经三日了,每次夜影忍不住想去国公府请南姑娘时都被主子拒绝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瞧着你倒是个明白人,哪里是不懂。”
萧琛睨了他一眼,将瓶中最后一粒药喂进口中。
百毒老头儿与他打了个赌,若是他能如以前般将这噬心蛊控制在每月朔月发作,他便答应继续按照之前的治疗方法制药……
原本这噬心蛊也没有那么凶险,南疆传闻中此蛊决计活不过三个月,他不也好好儿的活了那么些年么?
许是他们术法不昌,这东西本就没那么厉害吧!
“主子,您不想去瞧瞧南姑娘在作甚?听说她今日又出门了。”
夜白见劝不动,只好换个法子直截了当的勾引。
明明夜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却偏偏与百毒书生打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赌,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拿自个儿小命开玩笑的,只怕放眼整个大燕也找不出第二人吧?
“去哪儿了?她盘下那个小店么?”
萧琛翻书的动作一顿,银色的眸子微微淡了几分。
“主子您简直料事如神啊!南姑娘去了店里,路上撞见了两个人。”
夜白绘声绘色道,恨不能多派些人手将南瑾瑜一天的十二个时辰都写成书,那样他家主子便不会这般自残了,定会忍不住前去找她。
“撞见了何人?”
萧琛扫了他一眼,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能耐了,与他说话能说出三百个回合的话本子来,不若改日送他去京韵茶楼说书?
“朱灵溪与南锦宁。”
夜白笑得很狗腿,连忙将答案说出来,怕晚了一秒钟便被主子缝了嘴,让他日后不必说话了。
“那个董佳梁如何处理的?”
萧琛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
“那日南姑娘让婢女绿梢给护院银子将他暴打一顿之后,随便扔进了巷子里垃圾堆,属下得了消息之后着实觉得不忿,便让人将他送进小倌馆儿去了,恰好第二日青衣设两个圈套,这两人渣最近过得很是丰富。”
夜白说完,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却不想萧琛神色淡淡的,视线又回到了面前的书上。
“何须这般复杂,这种人渣直接让他消失便是。”
幽凉的声音似乎有些倦了,转身到榻前躺下。
“南姑娘说……”
夜白有些不忍心,明知道这般会让主子蛊毒发作得更厉害,但是为了长远的打算,受这一两日的罪总比硬生生扛到下月强。
“她说什么?”
萧琛微微抬了下眼睑,墨黑的瞳仁已经完全变成了银色,透着摄人心魄的魅惑,周身散发出来的冷香异常勾人。
“她说那俩儿人渣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们……”
夜白用力晃了下脑袋,微微后退了几米,靠在窗前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这毒每每都这般上头也不知道夜影这些年是如何支撑下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夜影那小子是个榆木脑袋,自然对情爱之事毫无想法。
“嗯,像是那只狐狸的风格。”
萧琛弯了下唇角,丝毫没有被他说动。
去与不去结果都一样,既然拿小狐狸最近这般忙,他还是不去招惹她为好,万一真的忍不住……
夜白口干舌燥彻底无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从正殿逃出来,直接撞上了办事回来的夜影。
“当心!”
夜影扶住了他一把,微微一闻他身上的余香便立刻眉心紧蹙,“主子又发作了?”
“嗯,打早上睁开眼,我便一直劝,直到方才讲得嗓子都破了,主子还是无动于衷,首领你去劝劝?”
夜白叹了口气,笑嘻嘻的娃娃脸显得十分丧气。
“不去。”
夜影摇头,扑克脸上毫无波澜。
“果然是个冷血的……”
夜白等他一眼,却见夜影无若无其事往树梢上一躺。
半晌,空气中幽幽飘来句话。
“劝也没用,主子的脾性你我还不清楚吗?”
“清楚!废话!”
夜白郁闷的捶胸顿足,不明白为何首领会变的这般冷酷无情,打心底里希望夜魅快些回来,毕竟只有他得了首领这毛病。
“白督统半路遇袭,耽搁了些时日,巫族圣女反而提前到了。”
夜影见气愤得快要拔刀相向了,忍不住说了实话。
“巫族圣女?到便到了呗,与我有何干?我让你劝劝主子……等等!你说巫族圣女到了?到哪儿了?几时到的?人住哪儿?”
夜白瞪大了眼,着急的模样比先前更甚。
“人在驿站,不过据说马上就要出发去沈家别院了。”
夜影凝眉,环抱双臂闭上了眼。
主子能忍住不去国公府见南姑娘,但决计不能忍住去见落樱公主!
如今落樱公主虽然已成了南疆圣女,不过在主子心里,她依旧是那个先贵妃娘娘认可的准儿媳!
“白督统出了何事?”
银色身影一闪,树梢上的夜影便直接大面朝下砸在了草地上,还没来得及答话的夜影直接啃了一嘴新鲜草。
“信中说是遭遇了山匪,不过人员无大损伤,修整几日便会过来,不耽搁述职时日。”
夜影趴在地上,毫不尴尬全盘托出。心里却暗自高兴,主子果然忍不住了吧?
“调遣一队影卫前去接应,顺道清清路障。”
萧琛吩咐完,又闪身回榻上躺着去了。
“是……”
夜影一脸见鬼的领了命,见夜白朝他摊手才发现自己失败了。
落樱公主如今就在沈家别院,主子竟然连问都不问么?那个南瑾瑜究竟使了什么妖术,竟能让主子沉迷至此?
“阿……嚏!”
坐在香满楼啃蹄髈的南瑾瑜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眸光扫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视线忽然停留在聚集的人群上。
一大群人疯狂从借口涌向永宁街尾,距离约莫五百多米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
“发生什么事儿了?这般热闹?”
南瑾瑜喝了口茶,觉得这疯狂的景象似曾相识。
哦……是他们回京那日,在永宁街被贵女围堵马车时的情景。
“那个位置似乎是驿站,约莫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才会惹得人们争相前来。”
青衣解释道,索性将房间的窗户尽数打开。
姑娘果然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明明还未开店,预定的定金以及回头客的入册数量便已经超过了寻常的胭脂水粉店,短短几日便赚了投入银钱百倍的利润,当真叫人惊叹。
“听说是南疆巫族的圣女,瞧,围堵的大都是男子,都想一窥圣女真容。”
柳青青表现得兴趣缺缺,但是身处市井却对这些消息无比灵通,与绿梢二人吃得火热。
“难怪呢!原来是十八年一换届的南疆圣女啊!这阵仗堪比秦王……”
“绿梢,来吃个肘子,你不是最爱吃这肘子么?”
青禾笑着打断了绿梢的话,青莲一手已经将肘子塞进了她口中,两姐妹面目狰狞的按着她,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
绿梢瞪大了眼,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眼泪都要下来了。
被肘子给腻的!
南瑾瑜若无其事的喝着花茶,视线停留在驿站中缓缓驶出的马车上,微微眯了下眼。
四姨娘说过,南疆势力错综复杂,屯兵数重却极为不安稳,巫族与白家虽然敌对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知这圣女是何来头?
“让开!让开!圣女驾到!”
拥挤的街头忽然涌出一队骑兵,惊得众人连连后退,很快便将人群驱散开来,让开了中间的大道。
二楼的窗边,南瑾瑜偏着脑袋杵着下巴看热闹。
忽然一个幼小的襁褓出现在空地上,正在吧唧吧唧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手指,推搡的人群里有女子披头散发在哭喊呼救,声音却被烧铸的黑金马蹄声盖过,微弱而绝望。
“天……”
想都没想,南瑾瑜便翻身下了栏杆,踩着边户的顶棚一路狂奔,为的便是从铁血马蹄下救下那个孩子。
“姑娘!”
青衣大惊失色,转身便想跟上去,不想却被人从身后拎住,前后只是几秒,南瑾瑜便已经到了大街中央。
“青衣,主子唤你有事。”
夜影的扑克脸忽然出现,青衣的脸上却忽然浮现出暴怒之色。
“首领你疯了么?”
青衣眼圈一红,这会儿再去已经来不及,只能在房顶上看着动向。
“是,我疯了。”
夜影丝毫不否认他的居心,神色悲悯的看着南瑾瑜。
这马队是圣女骑兵,寻常的铁骑在这永宁街也得卸甲,唯独这圣女骑兵象征国运强盛,任何人不得侵犯,若有人触怒了神颜……
“疯了吗?”
马路中心,南瑾瑜惊得头皮发麻,铁骑分明看到了人却丝毫没有要停顿的意思,反而越发兴奋的冲了过来,她只好反身将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抱在怀中,向上一跃而起。
“驭!”
奔腾的黑金马蹄忽然一滞,当先的战马被横空飞出的青色身影掀翻在地,飞扬的尘土巨大的嘶鸣声阻了剩下的铁蹄,为避免同僚相残才调转方向微微避开。
悬在半空中的南瑾瑜有点懵,她那一跃根本用不上真气,窜起来半米多高正好将自己完整的送到了铁蹄之下,不想忽然有人拉了她一下,将她带离了那个危险的地界儿,转而飞到了一旁的屋顶上。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南瑾瑜转身下楼,将怀中婴儿递给哭哭泣的母亲,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