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风摇头,低头一看被手中的火漆封筒吸引了视线。
自己什么时候与萧琛这般相熟了?七道火漆的加急密信也能这般堂而皇之的递到他手中?
拆开封筒取出信笺,泛黄的黄纸草上混合了馥郁的香气,那味道……
沉寂的心像是遇到了回春水般,剧烈跳动起来,季凌风一点点将信笺展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清秀字迹。
这是一封写给萧琛的信!
颤抖的手激动的心,渐渐在字里行间变成了震惊哀怨,待看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全然变成了愤怒……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还好好的活着!
不对?这一定是他在做梦,当年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在萧琛怀里,又怎么会突然间便活过来了呢?
“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季凌风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情景,以及那张到最后都在笑的单纯脸上。
是了,那般善良又单纯的女子,为了心爱之人甘愿献出了自己的性命,因此至今他都对那冷情冷心的家伙没什么好脸,可倘若她没死,那么当年的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是谁在暗中拨动了这命运的棋盘?
叩叩叩!
“凌风,你在里面吗?”
永宁侯夫人立在门外,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季凌风的推断。
“是!母亲请进。”
季凌风收拾了桌面,连带着手中那封信一并搁进抽屉。
永宁侯夫人推门进来,见季凌风面色兴奋,笑道:“世子今日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喜事吗?”
“不是。”
季凌风迅速收敛了表情,恢复了往日素雅的笑。
“噢!既然世子没有喜事,那为娘便给你说点儿开心事儿如何?”
永宁侯夫人笑道,眼底含着十足的宠溺。
她子嗣缘薄,这么些年恩宠如山却只得了一儿一女,还是当年故人帮她才顺利得的……
“母亲请讲。”
季凌风请侯夫人坐下,又亲自给她沏了茶,怎么看都是个体贴入微的乖巧孩子。
“方才你父侯说,陛下今日寻他进宫,聊了许多话。”
永宁侯夫人抿了口茶,说话并不拐弯抹脚。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见过这孩子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除了小时候日日跟着的落樱公主之外,他心里头似乎从未对哪家女子多看半眼,更别说欢喜上心了。
“与儿子有关吗?”
季凌风见侯夫人着实开心,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只能好生听着。
“与你无关那母亲何须来你院中?母亲是那般爱嚼舌根的妇人么?”
永宁侯夫人掐了他胳膊一把,佯怒道。
“是儿子说错话了,母亲您端庄贤淑向来待人和善,怎会与那长舌妇人相提并论呢?”
季凌风赶紧找补,心里却是心不在焉的想着抽屉里的那封信。
那是落樱姐姐啊!母亲口中的落樱公主,她还好好的活着!
“打小儿就属你嘴甜!有时候母亲真怀疑你与凌霄是不是抱错了,你这般乖巧懂事,她却……”
永宁侯夫人叹了口气,提到季凌霄便有些无奈。
“所以,敢问母亲是何喜事呢?”
季凌风笑着追问,好心情溢于言表。
“你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永宁侯夫人见他笑得十分开心,有些怀疑他是否从旁的地方得了消息,提前知道了。
“不知。”
季凌风摇头,再次收敛了笑意道。
“陛下问你父侯,是否愿将西南白家收入囊中?”
永宁侯夫人正色道,先前侯爷与世子在殿前便闹得十分不快,如今好几日过去了,这父子俩儿还是谁也不待见谁。
“那是喜事啊……”
季凌风微微一愣便笑了,陛下有意给父侯划分新的势力范围,必然会重用父侯。
等等!西南白家?
“自然是喜事啊,不过这事儿你父侯也做不得准,因此先让我转达你一下,具体的事宜还是你们父子相商量更为妥当。”
永宁侯夫人笑道,心底着实是欢喜的。
就算瑾瑜那丫头对凌风无心,但是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凌风是个好孩子,他们能在一块儿,若是白妹妹地下有知定然也是欢喜的罢。
“这个……父侯是如何回的陛下?”
季凌风有些怔然,方才心底的欢喜忽然落了个空。
“自然是问问你的意思啊!”
永宁侯夫人以为他还没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父侯从未阻止过你做想做的事,这一次也是如此。”
“可是母亲……”
季凌风欲言又止,眸光停留在那个抽屉上,半晌道:“我不答应。”
“你说什么?你不答应?”
永宁侯夫人蹙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万分不解道。
相看毁约殿前求娶这种事情都做了,如今陛下有意赐婚,他怎么就不答应了呢?
“是,此事……一言难尽,不过目前若是愿意给儿宽限些时日,您自然会知道答案。”
落樱在那封信里虽然没提及她在哪里,但是她说了近日会回来看看故人,萧琛那个薄情郎是命好,能得了落樱公主的心,但如今他移情别恋,他倒要等等看萧琛如何有脸面对恩人!
“这……你最好别后悔。”
侯夫人蹙眉,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只能摇头。
秦王殿下与江阳郡王争得头破血流的人,如今陛下愿意许给他想息事宁人,他却犹豫了?
永宁侯夫人一脸郁闷的走了,留下神色怪异的季凌风独自沉默。
不远处树梢上人影微动,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秦王府。
夜影完成了任务,便立刻回王府复命,不想主子正在书房中,里头似乎吵得不可开交。
哐!
“嘶……”
听墙角的夜白脖子一缩,心疼又一个陪葬的古董花瓶。
这百毒书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臭,这一把年纪了不仅没改变还变本加厉。
“里头怎么了?”
夜影朝他动了动口型,无声道。
“吵架呗。”
夜白耸耸肩,不打算多作解释。
首领一直不待见南姑娘,对当年的事情也并不知情,如今落樱公主活着的消息刚传回来,他便将对方当做了未来的王府女主人,自己还是守口如瓶的好,免得受罚时被首领牵连了。
夜影看了他一眼,拉长了那张扑克脸便推门进去,在夜白看来,首领的行为完全是脑子少根筋。
砰!
又是一声巨响,推门进来的夜影及时闪身,避开了头破血流的悲惨下场。
“影小子你来得正好,快替老头子劝劝你家主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百毒书生边扔古董边吐槽,任他吹胡子瞪眼摔东西威逼利诱,萧琛这小子就是不肯服软,命都不要了,还谈何将来?
“主子您这是……”
夜影瞥了一眼萧琛,镇定自若走上前,道:“您吩咐的事儿已经办妥了,永宁侯世子没有当场拒绝,但是他犹豫了。”
“只是犹豫?”
萧琛挑了下眉,面上浮出出几分冷意,苍白的脸上呈现出细密的血线,乍一看像是重了傀儡术般,被金线穿了满身。
“主子您的脸……”
夜影瞪大眼几乎惊叫出声,却被萧琛打断,“无碍。”
这里头已经有一个大喊大叫要死要活的老家伙了,他不想亲自动手将人扔出去。
“哼!影小子你这眼神儿怕是不大好了,老朽都提醒你大半天了,你这才瞧见么?你家主子这一心作死的做法儿老头子我是闻所未闻,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百毒书生气得原地转圈圈,满桌摊开的奇奇怪怪的工具与药品,看的夜影头皮发麻。
百毒这老头儿脾气确实差了些,可是他这么多年也没这般跳脚过,看主子这模样是蛊毒又发作了……
“主子这是因了北境雪灵芝更换造成的蛊毒抑制不住么?前些天夜白还传信说药引子有效呢,怎的这才几日便不行了么?不若属下这就去国公府把南姑娘抓过来,趁着百毒书生在将解药给您炼了?”
夜影正色道,说出来的话险些将外头听墙角的众人笑晕过去。
“你找死么?”
萧琛睨了他一眼,幽凉的眸子略有几分变色。
“呃……”
墨黑的瞳仁与眼白之间的染成了浅淡的黑银色,看得夜影大惊失色。
“哼!你主子若是同意,老朽会这般生气吗?啊?明明这蛊毒已经发作过这么多次了,如今他、他、他……”
百毒书生气得直锤胸口,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噬心蛊乃是南疆最为狠辣的万蛊之王,它天性残忍吞噬一切毒物,中蛊之人若是动情,便会催动休眠的蛊物生长,直至被吞噬剩下一句躯壳。
早些年他救秦王性命的时候也无太大把握,毕竟他善用毒,以毒攻毒短期可控,日子久了便要出问题,就算这小子能耐再大,也抵不过这顺应天命的蛊毒。
“为何不可?主子当初将人带回来不就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么?这会儿怎的就不行了么?是怕国公府反目为敌么?那属下夜里去将人打晕偷回来,保管神不知鬼不觉的……”
夜影急了,他的策略还未说完,便被百毒书生打断了。
“白痴!”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瞧着他,似乎火气更大了。
“啊?”
夜影一脸懵,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哪里不对,扑克脸拉得更长了。
“哎……罢了罢了,你自个儿的命自个儿说了算,老朽我年纪大了,看不懂你们年轻人喽!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秦王殿下命都不要,改日见见吧。”
百毒书生摇头,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这小子说不行便是不行,这性子真是比他那个娘还倔上三分!
“嗯,有机会让她见见您。”
萧琛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百毒书生的要求。
反正他们迟早会见面,不若早些认识了,免得那丫头日后被吓到。
“这是……什么情况?”
夜影彻底傻眼了,瞧着这情形是主子不肯拿南姑娘入药么?居然还要将她介绍与百毒书生?
为何啊?
“呆小子!难怪你这沐浴脑袋找不到媳妇儿。”
百毒书生敲了他头一棍,收拾东西走人了。
萧琛倚在榻上,脸上的血线已经退了八成,眼眸也渐渐转为正常,“无事便下去吧。”
“是!”
夜影一凛,行礼离开。
无论主子留着她性命的原因是什么,都不是他们做下属的可以质疑的,他只需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便是。
夜白蹲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瞥见夜影一脸郁闷的模样,笑盈盈道:“首领去喝酒么?听说香满楼新到了些好酒,不若去瞧瞧?”
“不去!”
夜影瞥他一眼,这小子混酒喝倒是在行,随时随地都能诓他花银子。
“那首领不想知道主子为何那般生气吗?”
夜白拿出杀手锏,对付首领还是得直来直去,否则这榆木脑袋真的永远都不会开窍。
“……”
夜影睨他一眼,无语道:“走吧,正好发了月俸。”
永宁街,香满楼。
托了绿梢的福,南瑾瑜下午偷了个闲,是以专程领着青禾青莲去店里认认人。
店中的装潢事宜进行得井然有序,柳青青做事极其有条理,每一笔账目也都写的清清楚楚,无需南瑾瑜再多操心。
交代完店中事宜,南瑾瑜请柳青青去吃顿饭,毕竟先前没能好好认识下,这会儿熟悉了吃顿饭也是自然的事儿,菜刚上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二位爷楼上请,您看着天字号的包间是最好的……”
“不需要!雅座就可。”
夜影打断掌柜的话,指了指包间外面大堂的位置。
“是是是!二位请上座!”
店小二将人引过去,心里直犯嘀咕,这二位瞧着也不像是没钱的主儿,怎地这般抠搜呢?
别人请客,夜白倒也不挑剔,点了许多平日里想吃却舍不得花钱的菜式,又点了最好的酒,才笑嘻嘻合上菜单。
“说吧,原因。”
夜影快言快语,的确对这事儿不明所以。
“这原因嘛……很简单!就一个字,首领猜猜看?”
夜白故意卖关子,夜影明明也二十出头的人了,至今别说娶妻生子,连花楼都没见他进去过,许多人以为他对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唯独他知道,这小子只是缺根筋。
“你想死么?”
夜影眯眼,扑克脸上溢出几分威胁之意。
“哎哎!不行动手的啊,这桌酒钱不便宜,浪费了那多没意思啊……”
夜白不慌不忙护着酒坛子,顺便将薄荷牛肉卷端到面前来,下手抓了一块儿先吃上了。
“你月俸不少都花到哪儿去了?总是蹭吃蹭喝的,好意思么?”
夜影无奈,但倒也没真的动手。
“我拖家带口的哪儿能跟首领比啊?再说了,日后娶妻生崽儿花的银子多着呢!我讲银子存了,每月就留一两,哪儿能够吃?”
夜白无奈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的模样。
包间里。
听了半天墙角的绿梢震惊的转过脸,却见青衣同样震惊的脸,骂了句“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