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莫要太哀伤,今日已是受了伤,还是静待案子水落石出吧。”
南瑾宸走到南瑾瑜身侧,说话的语气竟然也带了十分感伤。
“嗯。”
南瑾瑜颔首,陷入了沉默。
两张过分出挑的脸放在一块儿时,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们身上,竟生得这般相似。
不过话说回来,四姨娘曾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他们的母亲都是出自西南白家,因此生出来的孩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也实属正常,况且还是同一个爹!
又过了半个时辰,检查北边院落的衙役纷纷回禀,最终只剩下南琯琯的院子没回,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这最远的晨曦园都查完了,为何含玉园还未查完呢?”
殷氏摆弄着帕子,意有所指的看向南琯琯。
向来眼高于顶的南琯琯这次要栽在个山野丫头的手上了,想想还真是挺兴奋的呢!
“莫不是含玉园有鬼呢?”
南锦绣得意洋洋接话,似乎已经忘了早上被南瑾瑜收拾的场面。
毕竟母亲说了,南瑾瑜再如何厉害,这府中也还是老夫人说了算,这么多好东西不可能给南瑾瑜一个人陪嫁……
“报报报……大人!”
不远处黑暗中有人跑来,一个衙役失魂落魄的冲到前院,仔细一看他手中没有火把,浑身湿得像被水洗过般。
“何事惊慌?含玉园发了了何事?”
徐大人顿觉不妙,这盗窃的主谋一早便指向了南琯琯,但是她的神色却始终镇定自若,倒是朱氏看起来更为紧张些。
“启禀大人,含玉园中……闹鬼!死人,满地都是死人!”
说到闹鬼两个字时,衙役忽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那模样着实吓得不轻。
徐大人与南国公交换了眼神,见对方微微颔首,便道:“怪力乱神!哪有什么鬼?给我起来前面带路!”
“是!”
衙役被人架起来,火把通明向后院走去,下人都被遣散了,只有主子们留下继续看热闹。
南瑾瑜走在人群后边,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正主的记忆竟然感同身受,不免有些怅然。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这个南瑾瑜是不同的,但是日子越久越发现,她们似乎有很多心灵上的共鸣。
“长姐,你还好吗?”
南瑾宸忽然伸过个脑袋来,将走神的南瑾瑜吓了一大跳。
“嗯,我没事。”
南瑾瑜拍拍他的脑袋,觉得他这模样颇像自己养过的小宠物,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喂……”
南瑾宸忽然瞪大了眼,发觉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与自己的随从,神色才缓和些,“我明年就及冠了,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我只比你小三个月!”
“我知道。”或许是三分钟呢?
南瑾瑜勾了下唇角,莫名觉得他比之前顺眼了许多,不经意拂过他的肩膀,道:“你会点儿什么别人不会的么?”
“什么叫别人不会的?”
南瑾宸狐疑道,看南瑾瑜的神色见鬼一般,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四姨娘自幼便教导他,自己会异术之事断不可说出去,大燕曾经将拥有异术之人视为妖邪赶尽杀绝,就连父亲也是不知道的……”
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南瑾瑜勾了下唇角,继续追问:“说呀!会什么?我很好奇!”
“不不不,姐姐你这不是好奇,是害我呀!我不过是可以隐身,正人君子行事磊落绝对用不上这梁上君子的异术,您还是别为我操心了吧!”
南瑾瑜惊讶的瞪大了眼,看了看南瑾宸那张正气凌然的脸,点点头,“不说算了,我就随口那么一问。”
“哦……”
南瑾宸见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样,转身超前走了,才松了口气。
好险哪!不知为什么看着她那双眼自己差点儿就将真话说出来了!
青衣紧跟在南瑾瑜身后,因为他们走得慢又聊了会儿,早已与众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姑娘,为何与南大公子这般要好?”
“你吃醋呀?”
南瑾瑜冲她神秘一笑,逗得绿梢都笑出了声儿。
“可不嘛!青衣姐姐平日里最喜欢小姐了,这会儿见小姐待见别人,心里吃味了呢!”
绿梢打趣道,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没有进入夜间状态。
“你这张利嘴,怕是只有吃的堵得住。”
青衣摇头,竟然没与她争辩。
原以为,回绝了夜白她这心里便清净了,不想变本加厉的难受起来,这是为何呢?
含玉园。
南瑾瑜和南瑾宸慢悠悠赶到的时候,含玉园已经被封锁了。
众人神色凝重,许多女眷都是惊吓过度的模样,连同之前闹腾的殷氏也面色发白一言不发。
“里头这是怎么了?”
南瑾瑜不解道,见大房与三房年纪尚幼的都回去了,只剩下长辈,就连南锦瑟、南锦汐与南锦宁也都离开了。
“撞邪了。”
朱氏瞥了南瑾瑜一眼,脸上的得意之色与先前的对比十分明显。
她一直担心琯琯这性子容易遭人下套,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撞邪么?”
南瑾瑜蹙眉,踮起脚尖往院中瞥了一眼,险些吓得尖叫。
含香园中,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不用仔细看,她能看到这些人死状凄惨,满身血污,仵作与衙役正在检查确认,众人皆十分沉默。
“若非撞邪,又怎么会这死的这般蹊跷?”
朱氏轻飘飘道,声音却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那些人当中许多跟她的年头不短了,虽说她向来赏罚分明,但是人心终究是肉长的,忽然间失了这般多心腹……
“这倒也是,若非撞邪的话,这些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聚在一起暴毙了呢?”
南瑾瑜点点头,瞥见南老夫人铁青的脸,以为她是因为失了整治朱氏的大好机会不悦,便也没再说什么。
南琯琯养药人的事儿,朱氏显然是知情的,但是南老夫人是否也知道些什么呢?
“什么叫聚在一起暴毙?这些人死的这般诡异蹊跷,就连徐大人都说了需花些时日查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不要胡乱揣测了。”
朱氏先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又回来了,老夫人前算万算,决计想不到事情会以这般草草收尾。
哪怕他们拿着那些嫁妆兴师问罪,参与搬运之人尽数离奇死亡,足以将琯琯的嫌疑一笔勾销。
“国公夫人言之有理,既然失窃财物找到了,便交由祖母着人清点搬回库房去,日后有专人看管,也省了再发生这等祸事。”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淡淡道。
老夫人要的是财,顺便打压下朱氏的嚣张气焰,打压不成许是气得狠了,连钱财都忘记要收回去么?
“嗯,既然瑾瑜丫头这般说了,待到里头清理完,便着人将东西搬进府中的大库房吧。”
南老夫人恍然回神,面无表情的回看了朱氏一眼。
她这是养了个多么心狠手辣的孙女啊?这么多年将南琯琯与南锦瑟培养成燕京贵女的一股清流,却不想……
“但凭母亲做主。”
南国公深深地看了朱氏一眼,眼底的惊惧迅速掠过。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南瑾瑜却迟迟高兴不起来。
回到清风苑,她的思绪却始终不能安宁,只好盯着一双黑眼圈继续打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的是否便是今日这情形?
秦王府。
厚重的白檀香烧得正旺,房间里却异常冰冷黑暗,没有半点人气。
夜白推门进去,将温火膳放在桌上,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夜影,硬着头皮道:“主子,您这般坐着已经过了大半日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原本今日算是个好日子,主子与南姑娘说开了许多话,结果却被一封加急的火漆信笺给打断了。
“放着吧。”
银色身影有些颓然,靠在黑檀木榻上似乎快睡着了。
夜影继续给夜白使眼色,扑克脸上的担忧越发重了几分,就差亲自教他如何劝主子进食了。
“咳!主子,方才属下去了趟南府……”
夜白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线人来报的消息假意说成是他看见的,如今怕是只有南姑娘能让主子有些食欲。
“嗯?”
萧琛微微转过脸,苍白的脸上闪现着几分若隐若现的浅色血线,整个人嗖嗖的冒着寒气。
夜白微微瞥了眼桌面上冻结成冰的茶水,硬着头皮道:“主子先用膳,属下喝口茶与您细细说来?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儿了。”
“……”
夜影扶额,夜白这小子怕是皮痒了,竟然敢用这种法子诓骗主子,他以为自己个儿在茶楼说书呢!
“嗯,摆膳。”
倚在榻上的身影忽然坐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寒意也散了几分,显然是同意了。
“好嘞!”
夜白笑嘻嘻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开,又撤下了案几上的冻茶,一副唠家常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开心果。
夜影瞪大了眼,随即弯了下唇角,扑克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来。
“南府发生了何事?”
萧琛睨了眼十数年如一日的温火膳,忽然有些怀念那日小厨房昏暗油灯下那晚辣得流眼泪的番椒面。
嗯,那只野狐狸做出来的东西和她人差不多,味道特别。
“这大半夜得,南府西暖阁巨额财物失窃,南老夫人着人报了案,京兆尹徐大人亲自去查了。”
夜白见他挑挑拣拣没怎么吃,不断地朝夜影使眼色。
“主子这菜可是不合胃口?不若属下遣人换几样?”
夜影百思不得其解,他就出去了几日,为何主子会对南府的事儿这般在意?
“不必了,都一样。”
萧琛摆手,视线停留在夜白脸上,“然后呢?”
“哦,然后啊,查来查去,便将盗窃之人锁定在了府内之人,毕竟数目众多不可能众目睽睽消失了吧?”
夜白煞有介事说道,见萧琛听得并无兴趣,一拍脑袋继续编。
“南姑娘瞧着精神有些不大好,想是这两日没睡好,跟着众人查案又折腾一宿。”
“后来呢?查到谁了?”
夜影见他插科打诨不说正事,急得想揍人了。
这小子年纪虽小但好歹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学会的东拉西扯编故事了?
“她没睡好么?今日瞧着确实有些困倦。”
萧琛忽然停下筷子,若有所思道:“早知道中午便不在那儿留膳,让她睡一会儿。”
“……”
夜影见鬼般瞪大了眼,主子这是何意?当真看上了那个满嘴谎话还喜欢占人便宜的南家大小姐么?
“咳!主子说的是,下次属下会多留意。”
夜白见夜影惊掉下巴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些。
青衣小可爱不搭理自个儿没关系,反正他日后对她再好些,总有一日她会知晓自己是真心实意的,还愁娶不到她回家?
“东西在南琯琯那儿吧?”
萧琛淡淡道,忽然觉得早些将她娶过门或许也是件好事,毕竟她做的菜都是他没吃过的味道,虽算不得精致,味道却极诱人。
“主子英明!您是如何猜到南琯琯抢了白大夫人的嫁妆呢?”
夜白与夜影对视一眼,见对方的视线停留在案几上的信笺上,微微蹙眉。
那七道火漆封筒中,究竟装着一封什么内容的信,竟然能让主子食不下咽至此?
“她缺银子,很缺。”
银色衣袖微动,案几上的封筒便落在了夜白怀里,“你自己看看。”
“是!”
夜白嬉皮笑脸打开火漆封筒,取出里头的信笺。
泛着淡淡香气的黄草纸飘然出来,清秀的字迹跃然纸上,落英缤纷散下来,吓得他险些将东西扔了。
“拿稳。”
夜影扶了他一把,欲言又止。
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可以置喙的……
夜白一目十行看完了信,笑嘻嘻的娃娃脸渐渐变成了凝重,有片刻的失神之后,忽然有些愤怒。
“她如何能这样?她如何敢这样?”
萧琛睨了他一眼,神色如常的瞥了眼窗外,道:“明日天儿不错,夜影你亲自去一趟永宁侯府。”
“是!不过主子,属下去永宁侯府作甚?”
夜影不解道,那位毕竟是为了主子“死”的,如今死而复生,似乎主子却并不高兴?
“将那份信给他。”
萧琛弯了下唇角,季凌风那小子不是要与他争么?
如今,他倒想看看,他拿什么来争!
“可是主子……”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夜影一脸震惊的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萧琛打断了。
“是,主子您好生休息。”
夜白按住满脸震惊的夜影,将人拖出了正殿。
首领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轴,再怎么眼拙之人都能看出来主子对南姑娘上心,唯独首领,居然拿故人与之相提并论……
也是,当年的真相主子不曾提起过,若非他偶然听江阳郡王提了几句,他大概也与夜影反应一样吧。
乌云遮月。
瞧着桌上毫无胃口的温火膳,银色声音忽然一顿,消失在暗夜中。
南瑾瑜思绪混乱的无法静心练功,没多大会儿便折腾沐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