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摔了个人仰马翻,朱灵溪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便瞧见了路边一处荒地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兴奋之余便是害怕,忍不住尖叫出声:“我看见了!董郎在那儿!”
满腔怒火准备开骂的范氏忽然愣了下,一脸狐疑的伸出头张望,瞥见不远处的死人堆,吓得缩了下肩膀。
“哪里有佳梁了?你该不会为了唬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吧?”
“……”
朱灵溪无语的瞥了她一眼,对这个做娘的彻底没了想法,听说亲生儿子出了事,她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去寻人,而是出言反驳决计不可能,这便是董郎日日维护的亲娘!
“好多死人,就那么堆在那边,好可怕……”
范氏见她不吭声,便缩回马车中不动弹了,甚至没想再多看一眼。
朱灵溪深吸一口气跳下马车,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奔过去,距离越近她便越肯定人定是董郎,担忧也成了恐惧。
“董郎!董郎!董郎……”
半空中盘旋的秃鹫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的食物,朱灵溪的叫声带了哭腔,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回应她的只有满树的乌鸦叫声。
“董郎你别吓我呀,我是灵溪呀!你要是敢抛下我就这么去了,我也不活了,呜呜呜呜……”
女子的哭喊声很大,马车中的范氏再次伸出头来,将信将疑的看向远处,确定朱灵溪面前推搡的男子确实与董佳梁穿着一致,喃喃道:“还真是佳梁么?”
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哀戚呼唤,慢慢的转过头来,满身狼藉的以及泛着诡异绯红的脸透着迷蒙,半晌,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微微张了下嘴。
“灵、灵溪?嗝儿!”
董佳梁打了个大嗝,憨笑着扑到朱灵溪怀里,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你来了啊!呕……”
朱灵溪的哭声戛然而止,酒肉的腐臭味混合着脂粉气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愣愣的呆在原地被他吐了一身,花了大价钱买的医女服也脏了,整个人直接傻眼。
不是说董郎被南家的人打了一顿,最后扔到乱葬岗等死么?
他这模样确实是快死了,不过却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在烟花巷子里喝死了的!
“佳梁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范氏这才假装后知后觉冲过来,瞥见朱灵溪被吐了一身的狼狈模样,又后退了三步远远的站着,丝毫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喝死了!”
朱灵溪咬牙切齿,眼底的震惊变成了愤怒,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她花了好几两银子,便是为了将这个喝花酒给不起银钱被人扔到乱葬岗的落魄书生收拾兰烂摊子的么?
她辛辛苦苦进宫里当学徒看人脸色伺候人挣银子,便是为了给他这么个败家玩意儿随便挥霍扔进销金窟的么?
啪!
响亮的耳光抽在朱灵溪脸上,范氏一把将董佳梁扶起来,脸上还带着自豪的笑意。
“我刚跟你说什么来着?就告诉你佳梁定是受了哪家贵人的宴请才赴宴去了,你还不信?平白乱花了那么多的银子不说,如今竟敢诅咒我儿子死了?”
“母亲怕是有所不知,在燕京这地儿,只有喝花酒付不起银子的登徒子,才会被人打一顿扔到乱葬岗来,你儿子这德行根本不是去赴了什么贵人的宴会,他是去花楼喝花酒了!”
朱灵溪麻木的跪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mǔ_zǐ二人,冷笑道。
她费尽心思嫁给他,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竟然还被人当做个下人使唤!
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此人才华横溢人中龙凤未来可期!
“喝花酒怎么了?男人哪有不花心的?再说了,燕京这种大地方,谈生意约客人不都是在花楼里么?我看你就是善妒!回去给老娘跪祠堂去,否则别怪我让佳梁休了你!”
范氏不仅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可,反而辩驳得有理有据,搀扶着儿子嘘寒问暖的上了马车。
“休了我么?呵呵……”
朱灵溪站起身来,看着渐行渐远的mǔ_zǐ二人,眼底渐渐浮起恨意。
她落到如今这个田地,皆是因了南瑾瑜那个贱人!
国公府,清风苑。
“阿……嚏!”
南瑾瑜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泪眼婆娑的揉着鼻尖,接过青衣递过来的杯子喝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早晨出门受了风寒么?”
绿梢蹙眉,小脸上写满担忧。
南瑾瑜摆手,“我没事,许是过敏了吧。”
上午去了趟沈家,回来便听青衣说了昨日交代她办的事儿,这会儿她心情好着呢!
国公府的护院将董渣男暴揍了一顿后便弃了人在小巷中,结果后面却被人扔进了小倌馆,至于这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便不得而知了,反正人命是出不了的,这清白名声嘛……
这般闪瞎人眼的骚操作不用想她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心情不好也不行。
“小姐真没事吗?不用奴婢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么?”
绿梢有些不放心,将清点完的小包袱撞进盒中,命人搬走。
“真不用,哎唉唉……放错了!”
南瑾瑜盯着干活的人道,忍不住上前去将东西放好,确认无误才遣散众人。
整理完这一波赠品,距离她开店的日子便可以开始倒数了,半月后新店开业,定然会名震燕京的。
“姑娘既然说了无事那便无事,绿梢你准备这些东西也累了一整日了,歇着去吧。”
青衣笑着摇头,将她手中的账册接手过来。
“哦!”
绿梢点点头,却没立刻走,转身找了个凳子坐下,喝了口水道:“奴婢还有些事儿想问问小姐。”
“你说。”
南瑾瑜停下手中的笔,认真看过去。
“这些东西咱们也做了许多日,成本用料皆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这些都要白送么?”
绿梢咽了下口水,问的小心翼翼。
虽说小姐有银子吧,但是做生意讲究的自然是赚银子,不赚钱的买卖谁做?
“这不叫白送……”
南瑾瑜想了想,笑道:“我管这叫广告费。”
“广告肺是什么肺?与夫妻肺片相似的么?好吃么?”
绿梢瞪大眼睛,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
“噗!”
青衣笑喷,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佯怒道:“你就知道吃!小吃货!”
“人家没念过书……青衣姐姐笑话我……”
绿梢委屈的瘪嘴,不甘心的小模样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赠品,寻常都是熟客让利,但是咱们这新东西没有熟客,若要迅速的将东西卖出去,首先得有人用,大家用得好了,口口相传自然不愁卖,这些东西的利润是会很快回来的,比起盘铺子的费用,这点儿不算什么。”
南瑾瑜细心的解释完,还给她画了个图。
“哦!奴婢明白了,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杯水车薪!”
绿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晃脑开始掉书袋。
“杯水车薪不是这么用的……”
青衣扶额,忍不住提醒她道。
“我知道知道,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嘛!”
绿梢笑呵呵的点点头,赚银子她可是很明白的,除了字认的不多以外,她真的很懂得买卖之道。
“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南瑾瑜失笑,默默地又塞了几本书给绿梢。
不知道今日拂袖而去的妖孽如何了?是否还在生气她说的那些话呢?
青衣见她失神,将花茶换成了安神汤,道:“姑娘不若早些歇息,听闻近几日南琯琯要出宫了……”
原今日见到夜白时她应该好好问问的,只是后来主子生气走了便不了了之,姑娘如今在南府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若是再来个南琯琯,只怕又要生出事端来。
“她要出宫?选秀的日子快到了么?”
南瑾瑜微微眯了下眼,想到之前受制于人险些被人当了花肥炼药的事儿,心底便有些怪异的情绪在涌动。
南琯琯,你我本无仇,全靠你作死啊!
“选秀定在十日后,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百花宴上拿了头筹的贵女几乎都定下了,不出意外的话,剩下的秀女只能填补些不起眼的空缺,就算进宫了也大都是宫女。”
青衣将知晓的说出来,关于原本南阳郡主也会在那日指婚的事儿忍住了没说。
主子既得了陛下的许诺,便不会再有何异动,只是主子何时会求娶姑娘却不得而知,何况这两人小别扭闹得还挺起劲的……
“咦?十日后么?”
南瑾瑜扶额,饶有兴致的在纸上记下一笔,她的营销策略得稍微改一改了,这可是品牌爆红的机会啊!
“正是,姑娘可是有何安排?”
青衣见她又开始在纸上画些她们都看不懂的符号,脸上略有些郁闷。
“嗯嗯嗯,绿梢,你明儿先将所有的库存送到店里去,顺带将装潢的费用和月银预支了,然后让柳掌柜按照这个方案来,无论客人如何上门问询,一律不得提前开售。”
南瑾瑜活动了下筋骨,如今她小库房中便只剩下一盒有价无市的南湖东珠了,所有的银钱都投进了这个店里,就算有人想打主意,也不会蠢到去动那些珠子吧?
日升月落。
南瑾瑜顶着双熊猫眼起床,专心致志练了一夜的功,那个妖孽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当真是恼了她么?
“大小姐,四小姐来了。”
绿梢刚送走青衣,便见南锦瑟蹦蹦跳跳来了,身边只带了她的婢女小娥。
“大姐姐,你起床了么?”
南锦汐笑嘻嘻站在门外,伸个脑袋进来四处张望。
“四妹妹来了,快进来吧。”
南瑾瑜冲她招招手,递过去几个精致的小袋子。
“好漂亮的袋子,大姐姐这里面是何物?”
南锦汐结果袋子,小包袱是蜀锦扎成的袋子,比寻常人用的钱袋子精致多了,里面看样子是装了几个小瓶子,难不成是药么?
“收起来吧,你回去看了便知。”
南瑾瑜故意卖关子道,却见南锦汐拉着她的手便往门外走。
“大姐姐,这会儿已经辰时了,若不是哥哥提醒我险些都忘了过来寻你,咱们还是路上便走边聊吧。”
南锦汐说完,还替南瑾瑜吩咐绿梢道:“愣着作甚?快走啊。”
“哦!所以四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绿梢不解道,但还是大步跟了上来。
“东边的佛堂。”
南锦汐压低声音道,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让人心生疑窦。
好端端的日子去佛堂作甚?而且还是大清早的!
“噢……”
绿梢一副才回神的模样,显然也是想起了什么,小碎步跟在南瑾瑜身后,解释道:“听闻府里的老人说,老夫人最喜每日清晨在佛堂抄写经书礼佛诵读。”
“唔,这样啊。”
南瑾瑜微微点头,昨日她一大早便被朱氏叫走出门去了,几乎忘记了老夫人住回来之后,照规矩她们这些作小辈的每日都得去请安!
清风苑走到佛堂,几乎隔了大半个南府,一炷香之后,她们终于到了。
枯树林立,环绕在佛堂周围形成个独特的怪圈,唯独院中一颗大槐树茂盛非常,暑热的夏日竟然也能感到几分幽凉。
许是因为荒废的久了,这佛堂没有半点佛光普照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冰冷阴森,再加上立在门口的几个老嬷嬷拉长的脸,活脱脱就是个棺材铺……
“四小姐与大小姐总算来了,就差你们俩儿了!”
其中一个板着脸的嬷嬷开口道,视线在南瑾瑜身上多转了转,鄙夷的哼了一声。
南瑾瑜果然生了张狐媚的脸,但是单单凭着一张脸便想在这南府作威作福,她还嫩了点儿!
“有劳嬷嬷。”
南锦汐乖巧的答了话,拉着南瑾瑜便往里走,心里也有些担忧。
大姐姐不肯拿私房给老夫人修缮主家一事想必已经被人记恨上了,如今拿捏她们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会被人如何拿捏!
“咣!咣!咣!”
南瑾瑜刚踏进佛堂的院子,便听到院中塔楼上的钟声忽然响了起来,乍一看竟然是一群乌鸦站在了撞钟的拉绳上,再加上风大,瞬间便敲响了钟。
“何人在外喧哗?”
威严的声音从佛堂内传出来,随即便有一大群婆子涌出来,将南瑾瑜和南锦汐团团围住。
“回祖母的话,孙女瑾瑜和锦汐过来给您请安,无意惊扰了祖母清净,孙女这便告退。”
南瑾瑜拔高声音道,心底却在冷笑。
佛堂喧哗?这老妖婆作妖的方式真的逼朱氏花样多啊!
是不是要罚她们抄写经书呢?
抄写不完是不是罚她们不准吃饭呢?
呵呵呵呵!
“慢着!谁让你们走了?都给我进来!”
老夫人被她一句话呛住,怒目瞪着门外的俩人,转头看向乖巧抄写经书的南锦瑟,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一进门,南瑾瑜便看见佛堂里摆了一排案几,南锦绣与南锦瑟及南锦宁早已经端正的坐在案几前抄经书,认真的模样甚至显得有几分刻意。
“瑾瑜、锦汐见过祖母,祖母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