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雨,起床啦,其雨,其雨……”
智玉芳的声音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随着“咣当”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拉开。
其雨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半眯着未睡醒,还朦胧着的双眼,拖着仍沉在睡梦里的身体,无骨一般的靠门立着,好似下一秒即会倒下。
因被妈妈吵醒而燃烧的怒火写满脸上,极为不耐的尖声驳斥道:
“妈,您烦不烦?烦不烦?都说了我昨晚查资料写论文到很晚,今晚还要值夜班,您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完,又是咣当一声,用力将门甩上。
世界安静了一分钟。
智玉芳的怒火瞬间被顶上云霄,双手叉腰,瞋目切齿的对着门内的女儿尖声吼道:
“罗其雨,什么态度啊你?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要你早睡早睡,今天是年三十,得早点过去陪你嬢嬢。我都跟你嬢嬢干了一早上活,饺子也包好了,你竟然还赖在床上。”
智玉芳说起来没完没了,又絮絮叨叨好一阵,唐僧念经似的。
听的其雨再忍耐不住,彻底清醒,差点没崩溃。
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挺身,弹坐而起。
双手用力的薅了薅头发,嘴里大喊着:
“啊……烦死了……”
智玉芳听到女儿的大喊大叫,顿时火冒三丈,越烧越旺:
“嫌我烦,就赶紧找个人嫁出去,我天天见着你才叫烦,恨不能把你再塞回肚子里。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了?天天不是手术就是论文,你虚岁都30了。你看谁家女儿30了不恋爱,不结婚的,休个假还黑白颠倒的,你身体还要不要了……”
“嘎吱……”一声,门再次从里面拉开。
其雨一手扶门,歪斜的站着,眼皮耷拉,她投降了,老智战斗力太强,她认怂。
声音虚弱:“妈,我起还不行吗,求求您了,给我一点清静行不行?您真的很烦嗳……”
说着松开扶门的手,脚下生风的从智玉芳身边走过,直奔卫生间而去。
智玉芳想起自己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伺候婆婆,养大女儿,结果就落了个这……
越想越委屈,悲从心起,泪浸湿眼眶,无声滑落。
走到一排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亡夫的遗像,更是悲痛欲绝,顿觉凄凉。
抱着亡夫遗像走到沙发边坐下,对着洗手间的方向咬牙切齿道:
“既然那么烦我,嫌我,那就别赖在我的房子不走,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容易吗我?大过年的,你大姑二姑回不来,你嬢嬢一个人,这边楼梯她上下不方便,我白天去那边伺候完她,晚上回来还得伺候你,一不小心还得受你气,我欠了你们老罗家的啊?大过年的,别人家都热热闹闹,就我们家冷清的像个坟墓,好不容易盼着你长大读完书,能早点成家,生个孩子,家里也有点人气,你倒好,一口气读到博士,读完了又一头钻到医院,现在倒好,天天论文什么鬼的,你还想给我弄个博士后啊?你是没听外面人都怎么说你的?人都说嫁不出去的就是女博士,说你读书读傻了,烂自己手里了,我好好的闺女,天天被人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啊?”
智玉芳哽咽着说完,心中越发悲凉,不由泪如雨下,越下越大。
罗其雨对着镜子慢悠悠的刷着牙,心里不住的吐糟着:又来了!又来了!
一到过年,家里就要上演这一出,老智同志最容易触景伤情,一伤起来就没完没了,完全消停不下来。
说来说去也总是那几句,平时念念就算了,大过年的还不放过她。
合着她努力上进,坚强独立还错了?
谁规定女人非得结婚成家,靠男人才行?
老一辈的思想真是不可理喻,太可怕了。
真想任性的怼一句:“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人家说啥?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又不是给别人过的。”
想想,还是算了。
老智同志这些年的苦楚和委屈她都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放弃京城全国前十的三甲医院的邀请,回到家乡,就职于一个省级三甲医院。
还不是为了陪老智和嬢嬢。
母女俩心里其实都塞满了对方,也心疼对方,只是一开口永远没好话。
大概应了那句,我们总是习惯用最尖锐刻薄的语言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
因为知道,她不会怪你,更不会记恨你。
其雨那些年,除了睡觉吃饭,余下的时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兼职。
那样咬紧牙关熬过的艰苦时光,不就是为了往后余生,能陪在母亲身边,照顾好她,也能提供给她稳定优越的生活。
然而,她的婚姻问题,不知何时起,已像是一座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大山,怎么也跨越不了。
洗漱完再回到小客厅时,其雨看到妈妈正抱着爸爸的遗像坐在沙发上,悲伤垂泪。
坚硬的心也不由软了下来。
想到爸爸她又何其不痛?
但为了妈妈和奶奶她只能坚强的活着。
不能哭,只能笑。
其雨踏着拖鞋,快步走到母亲身边,轻身坐下。
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抽纸盒,“嚓嚓”手速极快的抽了几张,转过智玉芳的身子,小心又轻柔的替她擦了起来。
其雨见妈妈这样,不无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男朋友又不似妈妈的眼泪,说有就有。
感情的事总要看感觉,还得随缘。
总不能大街上拉个人就算吧。
要真那样,她寒窗苦读二十载,不就白念了。
想起这一年多来,她所有的假期几乎都用来相亲了,虽说只是为了讨妈妈开心,但她真的尽力了,也努力了。
缘分未到,她也没办法呀。
其雨悠悠的叹了口气:
“妈,我没说不结婚,您让我相亲,我也都去了,看您这样,我心里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