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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嘉让目光一下便被人群中那个肤色冷白,身量高大清隽的男人牢牢吸引,她呼吸一滞,檀京城内,万盏灯起,而他比金堆玉砌的灯楼还要耀眼。

可紧接着,一个明媚婉约的少女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是纪澜灿,嘉让下意识的皱眉,紧接着就看见了崔鹤唳与贺兰集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正厅中。

即使戴着面具,嘉让还是忍不住偏过头,生怕他们瞧见了自个儿。她心中百感交集,若是梦里没有她的出现,他们三人都会各自成家,不会因她而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吧?好在她现在是个男儿,他们也不会为了个男人而色令智昏。

众人坐定,各个皇子王孙,世家公子身畔都有受邀出席的官家小姐,其实私底下众人都知道,今日的宴会本身就是拉郎配,指不定二人私下就是有情人呢。

嘉让目光扫过外头的一众人,李霁身侧坐着纪澜灿,贺兰集的身侧是静娴公主,只有崔鹤唳一人孤零零的,他倒是浑然不觉,只不过没多时,大门处走来一位娉婷袅袅的赤色金鱼面具的少女,少女有些紧张,期期艾艾的往崔鹤唳的跟前挪。

嘉让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崔鹤唳面色自如的点点头,少女欢欢喜喜的往男人腾出的位子上优雅坐下。

宴会开始,在静和公主的祝词下,第一轮便是歌舞表演,只见一众舞姬穿着宽肩窄袖的胡服跳着欢快的西域踏舞,迎来高潮时,欢乐的舞姬们得了静和公主的示意,直接走动到各个位置上去拉扯贵客一同跳舞。

对于那些过于尊贵的客人,舞姬们还是极有眼色的,并不敢随便上前。

当一个圆脸明媚的舞姬上前来扯角落里的嘉让时,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手同脚滑稽的跳着踏舞。

嘉让带着小狐狸面具,手足无措的仿佛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被舞姬们带着抬脚拍手。

台下的众人被她逗的笑出了声儿,嘉让见万年冰山脸的燕王竟也盯着她止不住笑意。顿时窘得更厉害。

幸好一曲毕,嘉让被放了回来,却见徐眠画没了踪影,侍女道,“姜二爷来寻县主,还请应公子稍等。”

接下来便是檀京贵女们的重头戏——选美!

若是搁在前朝,公然拿出未出阁的女儿家的画像那便是有辱门风,伤风败俗的大事,只不过大齐民风尚且算得开放,更何况今日是上元节,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男女相约的节日。

所以侍者将一幅幅美人图从小楼的顶上铺散而下时,嘉让仿佛一只呆头鹅一般看着画上的女子,简直是与真人一般比例而作。

正中间的那副美人图,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最是那一低头的娇柔,一颦一笑仿佛都成了真一般,栩栩如生也不过如此了,美人美,画师的画技更是高超。

阁楼的管事笑逐颜开,“这上头是咱们檀京城最负盛名的九位娇客,老规矩,各位贵人手上有一只玉牌,可投给自个儿心目中的绝色容颜,玉牌最多者,便是正乾十八年的檀京第一美人!”

话音刚落,只听得讨论声中最多的还是纪澜灿。去年的檀京第一美人的桂冠便是由她摘得。

嘉让喟叹不已,此番选美,不会公开女子的芳名与身份,虽如此,但画得这般逼真,只消一眼,便知道画中的人是谁了。

正当众人开始投牌之时。贺兰颐疾步赶来,喊道,“且慢!”

她身后跟着敏让,只见她招了招侍者,将手里卷做一柄的绸布画卷递给了侍女。

管事接过画卷,大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定在了原处,还是侍女催促这才匆匆爬上了楼,“让贵人们见笑了,鄙人手里有一副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图,不不,千年难得一遇!”

说着便异常激动的将画卷细细揭开,待画卷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只见厅中大多人屏住了呼吸,好似怕一呼气便会把画中人吓跑了似的。

“这...这不是真人吧?”有人提出了质疑。

“管事,休得拿九天仙子图来糊弄我们!”

管事求助的看着贺兰颐。

贺兰颐大言不惭道,“当然是确有其人,我不光见过,她还是我的好朋友呢!”说完,挑衅的看了一眼纪澜灿。

很好,纪澜灿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该不会...?”静娴震惊的看着画像,画中的女子身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 ,下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 ,这般稚幼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是难得的清冷与英气。那一双肖似狐狸一般的凤眼,精致又媚气,糅合在小小的鹅蛋脸上,又纯又欲,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连她一个女子都心驰神往...

嘉让看着画中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心中怪异极了,原来她的女子装束这般好看!她置身于烟岚云岫中,漫步在月色里,朝着什么人而去。

太过好看,令人感到不真实。突然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梦里那些零星的碎片。李霁的目光凛冽的透过屏风投射到嘉让的身上。

嘉让呼吸急促,受不了的匆匆走了出去。

第90章

静和公主笑着同离她最近的秦王说道, “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倒真真是百卉含英,竟把皇弟给迷着了...”

“皇姐莫拿我打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敢问这是哪家的闺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最后铺散的美人图,画里的女子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莫问名姓,这可是规矩,纵使是皇弟也不能例外。”

静和正说着话, 那边静娴便同贺兰颐起了争执,“她是个男人, 你怎么能用她的画?你这是犯规。”

应敏让看到上面挂着的是嘉让的画像,一时间有些紧张,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嘉让,只听得贺兰颐高声回呛,“我怎么犯规了?每一年比的都是画像,这不就是画像吗?”

少女们吵吵嚷嚷的, 也十分有趣,纪澜灿第一眼便认出了画上人的原型,心道不可能, 但还是无法自欺欺人, 她看向李霁, 只见他面色淡漠,修长的指尖捻着酒樽,心不在焉的看着角落处的屏风,屏风里隐约瞧见坐着一个男子, 是方才在台中跳踏舞的公子。

他流露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隐秘的渴慕,眉眼看似疏离清冷,但里头却凝蕴着情思,仿若里头坐着的是他兼葭秋水般的心上人。

带着小狐狸面具的男子起身,李霁许久未动,好似在压制着什么,而这份被压抑的炽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原本打算冷静一些时日,不去搭理应嘉让,梦境里她对他的抵触十分强烈,每每靠近,女孩儿单薄的身子便会止不住的轻颤,哪怕情到浓时,她也不想与他对视,而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的逼她睁眼,拉着她同自己一样在欲海里沉沦。

哪怕是不去见她,可心中仍是念着她,那日在芝山上,他眼睁睁看着她与崔鹤唳那般亲近,初九那日又在贺兰集的屋子里待了许久,天知道他在心里是如何的嫉妒。

李霁见嘉让前脚刚走,贺兰集后脚便跟了上去,心里那一根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断裂,这连日来的挣扎恓惶仿佛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的一般。李霁拧着眉霍然起身,葳蕤的灼灼烛火落在他的眉眼,浮光掠影间,一派霞姿月韵的男人沉凝着疾步而出,留下厅中众女翘首观望,暗自神伤。

静娴朝纪澜灿看了过去,只她们二人身畔没了男伴,纪澜灿紧握成拳的手在矮几下渐渐松开,回了静娴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

外面人头攒动,嘉让顺着人流下了城楼,她脑子里很乱,没有意识的乱走着,别人重重的撞了她一下也没有半点反应,她能很肯定,画里的她站在烟雾缭绕的月色下,周围的景致,同芝山的竹林差不离,而方才那个错乱的如幻境一般的记忆碎片,将她拽入了一个画中的时空,一下子就同在四夷馆遇见燕王后做的那个恶狼与少女的梦重叠。

不属于她的回忆纷至沓来,愈演愈烈。

帝后成婚的第八个月,嘉年皇后的祖父明湛居士羽化,彼时的应家因为应请让的谋逆被看押在天牢,明湛居士了却尘缘,按道规,是不允俗世之人前来送终,嘉让求了李霁很久,李霁最终还是在风口浪尖的当口上带着嘉让上山祭拜,彼时的嘉年皇后生着热症,却还是一意孤行的上山送阿翁最后一程,芝山封山,那天傍晚下着小雨,嘉让没能上山看着阿翁下葬,心中悲伤又遗憾,她知道李霁为她退让了这一回,就不会再由着她糟践自个儿的身子。

嘉让固执的穿上未出阁时阿翁为她缝制的道袍,戴着阿翁的斗笠,躲开了李霁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一个人戚戚然然的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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