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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破庙里与少年的初遇,自己还没开始呢, 便要结束了, 可退让给李霁,他心甘情愿, 也避免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趁自己还未深陷泥潭,就该断了这不该有的荒唐念想。

李霁一顿, 这次没有回避,他其实并不知道, 那样一个单纯少年在得知自己的情谊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被吓跑吧?”

崔鹤唳爽朗一笑,“你是皇子, 应当拿出你的权势去胁迫她,怎么还能为了个小郎君束手束脚的?”

胁迫她?不会的,他将自己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她。

“不说这些了,沧州之事,如今进展得如何?”

崔鹤唳敛起故作爽朗的笑意, “等工部将三皇子手底下的私铁一案呈上去之后,万大人也要力不从心了。”

“将功劳记给四哥吧,也得让他高兴那么一阵子。”

“四皇子此人倒不难对付, 关键在于荆淑妃, 宫里的女人, 都不简单,你该清楚的。”

“这事你看着办,我这几日有旁的要事。”

崔鹤唳知道是盘月宫掌事姑姑一事。

李霁走后,崔鹤唳依旧坐在暗室里, 他很羡慕李霁,最起码母亲曾陪伴了他六年。如今又找到了能给他温暖的人,而自己呢,依旧要过着无休无止,刀口舔血的日子。

......

应嘉让被阿丹那叫出去,一同去集市上的书室。阿丹那最近迷上了看民间话本。最爱看的便是那些哀哀怨怨,郎情妾意的情爱故事。应嘉让对此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你不要每次都在我与庚七交流的时候把我扯走,这样很不礼貌!”加上这一回,阿丹那已经有十一次从庚七那里将应嘉让截胡了。

“我都说了,庚七是一个卑鄙小人,你不要总是与他走在一块儿。”现在阿丹那的汉语水平已经可以与应嘉让做简单的对话了。

崔鹤唳从暗室出来,便看见应嘉让和一个棕发碧眼的阿耶汉人拉拉扯扯,那个外族人拉扯着她的手腕,一度与她勾肩搭背,她却没有抗拒。

崔鹤唳远远看着,心中却是已下出了应嘉让沾花拈草,红杏出墙的结论。

她倒是对旁人的示好都来者不拒是吗?

那里勾搭一个李霁不够,现在又让他当街逮到她与其他男人厮混。

崔鹤唳心中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急于发作,他愤愤不平,却一点都没有想到这是男子之间正常的往来,只是心中迫切想要出一口气,一口不可求不敢求的气。

这边嘉让瞎说不过阿丹那,随他进了书室二楼的隔间,这里都是些姑娘家爱看的话本,所以一般很少人来。今日书室人少,二楼更是没人。两人便歪七倒八的捧着闲书,吃着云片糕,看得不亦乐乎。一点也没听见阶梯上沉重的脚步声。

崔鹤唳见这两人不雅的看书姿势,气不打一出来,更坚定了应嘉让就是同这外族人在此厮混的想法,他倒是好本事,荤素不忌的。

崔鹤唳让十七将阿丹那丢出去。阿丹那背靠着柱子,浑然不觉,等十七揪住他的后领,才惊动了两人。

嘉让反过身来,见阿丹那被人挟持,不由大喊:“你是什么人?”

阿丹那也奋力地直蹬脚,大呼小叫。一慌乱就叽里呱啦冒出一大串阿耶汉话来。十七一把塞住了阿丹那的嘴,二话不说将他叉了出去。

嘉让本想追出去,崔鹤唳却从旁挡住了她的去路,这时嘉让才发现崔鹤唳竟然也在此,立马激动地说:“将军,刚才那人是您的手下吗?我朋友可是犯了什么...”

崔鹤唳对着她那张粉白芙蓉面就心底乱糟糟的,这个人,他在边关梦见了她小半年。

刚回来抽出空便想去四夷馆见她,却见她被李霁抱在怀里,自己却没有立场去阻止。

如今她又不知廉耻的和一个外族人亲密的共处一室,那团嫉妒之火简直要将他烧得体无完肤。

未等嘉让把话说完,崔鹤唳就一把扯过嘉让的衣领,紧紧攥着,就像提着一只兔子一样。

勒得嘉让衣领卡着脖颈,紧的她直泛疼。

嘉让慌了,方才的激切冷却了大半,这人当初还救过自己一命,怎么突然要掌掴她?

嘉让来不及想什么,也来不及说什么,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捏着崔鹤唳的大掌,企图将他的手掌掰开,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这吃奶的劲用在崔鹤唳身上简直就是一只小奶猫在撒娇一样。

嘉让被迫仰起头,方才使了力,现在满脸通红,眼角眉梢皆是那染着绯红的颜色,她使劲的蹬着腿,模样倔强又委屈,还不忘呵声斥责:“将军,您在做什么?放开我!”

崔鹤唳见她乱动,两条健壮的长腿夹住那胡乱蹬着的细瘦腿儿,将她紧紧压制,不能动弹。

崔鹤唳是使了些蛮力的,倒也不会叫他过于痛苦,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心底是说不出的烦闷,他更多的是气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深深地吸引?

想起她,眼前就是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候父兄战死,仅因为一次决策失误,便否定了父亲曾经的丰功伟绩,而将父亲迫不及待打下神坛的,就是那些安稳在京中度日的,露出丑恶嘴脸的大臣们。崔鹤唳知道文官武将各司其职,共同运作着这个国家,本不该有什么怨言,可人心到底是血肉筑成的,也会失望,也会寒心。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安乐和美的日子过久了,谁会想起边关厮杀过后的血流成河呢?更莫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活着或死去,都将会被人戳着脊梁骨冷眼谩骂,又或是成为后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那时候崔府动荡式微,自己被停职查办,赋闲家中,人间冷暖也看得通透,而将士抚恤金一事更是火上浇油,崔鹤唳那时只觉四周一片黑暗,仿佛置身冰窖,四面无风,却阵阵恶寒。这檀京城竟比边疆还令人胆寒阴冷。

一小部分人为着信仰砥砺前行又有什么用?那四周簇拥着的称不上恶鬼,顶多也就是面色冷漠,维护墨守成规,自誉为为大齐殚精竭虑的伪君子而已。

身处这样一个环境中突出重围无疑是举步维艰。

那时候,回京奔丧的崔鹤唳站在阳光普照的檀京城,怎么看,那天空都是灰色的。

可忽然,一个身着青色道袍,干净温和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坐在角落,静静的看着那个少年,看着她忧心忡忡,看着她义正言辞,看着她为脏兮兮的小孩绘声绘色地讲着崂山道士,孟婆阎君,脸上神采飞扬。

崔鹤唳第一次感知到了来自外界微弱的一股力量。她是他这二十一年来从未接触过的存在,她与那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相去甚远,她就是那一股力量,他为着这一股新生的,独一无二的力量感到欣喜。

那一刻,崔鹤唳看着应嘉让,她身上仿佛披着一层柔光,静静的散发出温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呢?

就像天上星,在向他眨眼睛,让他恨不能这颗星从天空坠落,好让他攥在手里,从此藏起来。

一想到之前自己对她不可言说,不可理喻的肖想,困惑着自己辗转反则,而她倒是朝三暮四,潇洒得很,就觉得自己分外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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