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丹逸点头回了大府。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那日天气正好,蓉卿和齐宵一早祭了祖宗,就带着大家一起清扫除尘,明期抓着扫帚发呆,明兰看她实在是心疼,就拉着她把卫进那天和蕉娘说的话告诉她:“瞧着他没那意思,你也别自作多情回头反倒伤了自己。”
明期愕然,红了脸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我又没有要嫁给他。”明兰就白了她一眼,“你没这意思,日日缠着别人做什么,府里头那么多小厮也没见你生哪个的气,为何独独揪着他不放。”
“那是因为……”明期垂了头,“他和别人不一样。”
明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贴着她耳朵问道:“因为帮你揉了伤?”明期瞪眼去和奶奶告状,赶巧奶奶正在和五爷商量过年的事儿,她泄了气一个人闷在房里左思右想的,就觉得明兰说的有道理。
奶奶当初和五爷在北平时就是这样的,奶奶说过,做人本来就够累的,有的事就要化复杂为简单,弯弯绕绕的那是和外人,在家里头就要过的透亮,事无不可对人言。
奶奶和五爷之间就是这样,两人无论什么事都商量着办,无论高兴或是不高兴奶奶也从不对五爷隐瞒,奶奶说夫妻间该生气就生气,该高兴就高兴,往后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想的多了那得多累。
奶奶还说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每个人生活的是否幸福,和老天爷没什么关系,靠的只有自己。
奶奶还说过……
明期把脑子里能记住的话都牛嚼草一样吐出来重新嚼了一遍,越想越有道理,心里想明白了她就收拾齐整的去找卫进,明兰说的对她这些日子不痛快就是因为卫进,她不能一直这么不痛快,得把这问题解决喽。
转到去了外院,卫进正进门瞧见明期原地转了个身就要逃走,明期喝道:“你给我站住。”
卫进乖乖的站住,明期就瞪着眼睛看他,问道:“你和蕉娘说你不想成亲?”
卫进点头。
明期又道:“那你想不想和我成亲?”话落,她自己脸也红了,卫进瞪大了眼睛飞快的扫了眼明期,明期就压了羞涩等他回答,卫进不说话。
“那成。”明期就点头道,“往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你也不用躲我了,就这样吧。”然后摆摆手就要走,卫进一瞧她冷了脸一副算了的样子,心里一急脱口就道,“那个……我……我没有。”
明期眼睛一亮,笑容就从嘴角溢出来一直到耳后根,忍了笑她一本正经的道:“你愿意?”
卫进点头。
“那你求个妈妈去和奶奶提亲去。”明期叉腰看他,卫进羞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什么都没有,没法照顾你。”
“我有啊。”明期不以为然,“我跟着奶奶这些年存了好多银子,我给你!”
卫进差点被她的话说晕过去。
转眼到了过年,年夜饭蓉卿和齐宵在国公府里用的,吃了晚饭又在老太君房里守岁,直到下半夜两个人才打着哈欠回来,蓉卿进房喊明期给她卸头钗,却是明兰笑盈盈的进来,蓉卿诧异道:“明期呢。”
“奴婢也没瞧见,一回来就鬼鬼祟祟的出去了。”明兰满腹狐疑,在国公府的时候就觉得她心不在焉的,这一回来人就没影了,连奶奶这里的事都耽搁了,太吧像话。
蓉卿哦了一声:“明儿再说吧,你也去歇着吧。”就睡了。
大年初一一早上,蕉娘和徐妈妈,常妈妈一起带着几个婆子抬了半筐的铜钱,一个一个的派发了红包,府里众人给齐宵和蓉卿拜年,齐宵亦拿了个红包出来给蓉卿,笑道:“岁岁平安。”
蓉卿笑眯眯的接了拆开看了看,愣住:“是徐永记的经营权,你转给我做什么。”齐宵笑道,“我也没精力打理,交给你反而妥当些。”每年下半年徐永记各处的掌柜都会到京城聚一聚,蓉卿虽没有出席过,但也听齐宵讲过。
他确实不耐烦做这些事。
“说起来,朝廷捐款的事,没有人找上徐永记?”蓉卿和齐宵对面坐下,齐宵就回道,“吴永贵冬至后就写信来说过此事。”
蓉卿就看着问道:“你怎么回的,是打算以徐永记的名义捐款?捐多少?”齐宵靠在椅子上,不甚在意的道,“捐了十万两。”
“这么多?!”蓉卿一阵咋舌,“你怎么能捐这么多!”可都是钱啊……
齐宵失笑坐直了看着蓉卿,道:“这主意是咱们想出来的,圣上亦知道徐永记是我名下的铺子,我们若没有没有表示,圣上岂不是要心寒。”
蓉卿理解齐宵的意思,只是依旧忍不住心疼:“可十万两也太多了。”话落一顿,又道,“那圣上是不是也要奖励给咱们立个守国良商的牌匾?”
“你到稀罕这个了。”齐宵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道,“等年节过去,捐款的事就能有实际的统计出来了。”
蓉卿笑着点头,等着董阁老的动作。
初二蓉卿和齐宵回的永平侯府,待到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徐妈妈就来了,先是嘀嘀咕咕和蕉娘在外面说了一通,过了一刻蕉娘就陪着徐妈妈进了门,蓉卿挑眉瞧着她们问道:“可是徐妈妈有什么喜事?”
“奶奶。”徐妈妈笑着道,“奴婢是来向您道喜的。”蓉卿挑眉,徐妈妈就道,“奴婢是应了卫侍卫的求,来向奶奶讨个恩。”
是卫进求的徐妈妈,蓉卿眼底笑了出来,问道:“您说说看,瞧我能不能应允他。”
徐妈妈也笑着,就道:“卫侍卫今年过了年也十九了,这婚事也没个着落,就想求奶奶给他指个人。他谦虚说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有人老实可靠会疼人,奶奶放心,绝不会亏了房里人。”
余光中,蓉卿就瞧见明期的小脸在帘子后头探了探,她心头失笑,想了一刻道:“这样啊,那他可有相中的,这婚事虽是说媒,但咱们也要求个情投意合才是。”
“奶奶体恤下人,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气啊。”徐妈妈满脸的笑容,又道,“奶奶调教出来的丫头,个个都是拔尖儿的,明兰姑娘稳重大方,青竹姑娘机敏沉稳,红梅敦厚能干,明期姑娘更是活泛大方性情率直又极是能干的……奶奶随便指哪一个都是他的福气。”徐妈妈是怕蓉卿觉得卫进没事儿往内院跑,拐了她的丫头不清不楚的,所以才这样绕着弯的说话。
蕉娘听着都生急,可又不能催着她。
不过徐妈妈的话也算说的明白的很,前儿三个丫头一人一句轮流夸,到明期这里又添了几句,可不就是说明白了。
蓉卿失笑,颔首道:“那容我仔细想想,瞧着哪个丫头合适。”徐妈妈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事情没说明白还让奶奶误会了,不由心里头暗暗着急,蓉卿这边已经端了茶,徐妈妈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正在这时,呼啦一下,门口的帘子就掀开来,明期急吼吼的跑进来,看着蓉卿道:“奶奶,您就应了吧,放在奴婢成了亲也不是出去,就在您房里做个管事妈妈。”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蕉娘指着她就骂道:“你这个没脸皮的丫头,这事儿也能说出口。”
“这有什么。”明期不以为然,“谁都要嫁人的,奶奶教奴婢的,自己憋的难受别人又不知道,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蕉娘失笑,和徐妈妈笑作了一团。
“怎么这事儿还扯上我了,我可没教过你没脸没皮的。”蓉卿拧了明期的耳朵,“旁人羞都来不及,你倒是大方的很。”
明期嘿嘿笑了起来。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将明期和卫进的事和他说了:“你看定什么日子比较好?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我想年内就给他们办了,可又不想太仓促……”很认真的翻着黄历和齐宵商量。
齐宵理解,明期跟着她从九莲庵一路到应天,主仆几个人情分非同一般,他想了想道:“索性定在五月里罢,还有四个多月要准备也来得及。”
“那就五月二十吧。”蓉卿指着五月二十的黄历,上头歇着宜嫁娶,“我让蕉娘和徐妈妈准备。”又问齐宵,“卫进十九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打算让他进镇南卫历练一番,等时机成熟再看他的意思,去蓟州或宣同皆可。”齐宵话落,一顿又道,“你若舍不得明期,那就将他安排在浙江都司也可。”
蓉卿明白,在军中想升官靠的就是军功,安逸的待在京城几十年能混个七品的经历就不错了,可去边疆就不同,几场战一打升任个游击将军,把总不在话下。
“我虽舍不得,可也不能把他们绑在身边,到时候看卫进自己的意思吧。”蓉卿说完将五月二十那页折起来,笑眯眯的松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
齐宵失笑。
过了初五就开了朝,年前捐款的事户部统计出来了,统共捐款的有七十二家商贾,有万余两的,有几十万两的,但大多数都是十万两上下的样子,算起来竟是有近六百万两的……
满朝哗然,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次试探性的手段,竟然就得了这么多的银子,去年朝廷入国库不算支出的银子也不过这个数,如今单是用个空名头就捞了这么多!
圣上大喜,在金銮殿上就将齐宵大肆夸奖了一番,又点了董阁老和马阁老,言之他们能力卓著,办事用心,隔了五日朝廷就挨家挨户的发放回礼,捐的多的就御赐了许多玩意,还有圣上亲笔替的牌匾,那几个大户得了御赐之物立刻焚香设案拱在祠堂里,甚至开了流水席请了乡邻庆贺一番……捐的少也在各州府粘贴的皇榜上写着赫赫大名,许多人拓印下来贴在自家铺子门口。
一时间上下一片喜庆,京城商家有的懊悔没有舍了这本钱,有的则暗暗恨自己小气不该出的这么少,这御赐之物传下去将来就是祖宗的脸面和家族的底蕴啊。
蓉卿听了就失笑,和齐宵道:“叫他们别着急,总还有机会的。”圣上得了甜头,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圣上将款项拨给工部,工部又和几个督都府商量,拨去各个督都府所管辖的卫所,又遣了工部的专人带着北平布政使的调令赶往了北平,修筑边墙。
转眼到了一月底,曽义进京述职,原滦县县令廖海正式升任北平布政使。
来京城述职的不单有曽义,各地的官员皆涌进了京城,一时间督都府宾客盈门,齐宵每日应酬不断。
二月二那天齐宵中午吃了酒早早回了府里,蓉卿让人煮了醒酒汤给他,两个人放说了几句话苏珉来了,蓉卿就请她进来说话,苏珉方坐下就道:“董阁老出手了。”
蓉卿听着眉梢一挑,笑了起来,他们可是等了两个月了,董阁老终于有动静了。
事情起因是因为圣上奖励商贾,统共七十二家商铺,共五百九十八万两,户部有名单统计也都按等级排出一一奖赏,可事情过去一个月后,竟突然凭空冒出六家商贾联名状告浙江的一位同知,告他欺上瞒下私吞了他们的捐款。
六家商户共计一百零六万两的白银,他们有官府签押的字据,待查证后字据上盖的章确属浙江知府衙门的公章。
圣上得知后大怒,砸了一块前朝的砚台,试想他前些日子还兴高采烈觉得此事办的极好,一下子就解决了国库紧张的问题,可他高兴也不过五百多万两,那些人竟是明目张胆的私吞了一百多万两,圣上如何能不气!
着令大理寺严查不怠!
这事儿就跟毛衣上断了个头,牵出来就哧溜哧溜的止不住,三月中旬就扯到了马阁老身上,朝中一片弹劾之声,董阁老的同门更是不遗余力的借机打压,时下正值个地方官员述职之期,这两年因马阁老主持吏部挤压了许多怨愤,一时间风向一边倒的皆是骂马阁老的声音。
更有甚者,将马阁老老底翻出来说他在湖广老家圈了千亩良田,欺压乡邻……墙倒众人推,三月底圣上在宫里办了一次春宴,和太后娘娘上演了一场mǔ_zǐ情深,并将赵玉敏许给了欧鸣……
隔了两日,马阁老就以“沽恩结客,妒贤嫉能,贪污舞弊”之罪被下了诏狱。
马家被抄了家,在家中搜出银两,银票,玉器,古玩,共价值百万两。
蓉卿听到后忍不住挑了眉头,这么说起来马阁老也不是很贪啊,做了几年内阁,主掌着吏部,家里也就这么多的家财,齐宵听她说着不由反驳道:“他不过上任三年,便就有如此多家产,再有这么十年,只怕连国库也不如他了。”
蓉卿失笑,暗暗咕哝:“那是你没见过真正大贪的!”
马阁老被判了流放至岭南,全族被贬为庶民,马家墙倒之时欧家自始至终保持了沉默,蓉卿明白圣上那前头给的甜枣算是管用了,只是苦了赵玉敏!
马家的事是平静的京城内,一长段时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这样的关注点下,诚王府那位因失德施仪之罪名送去五福庵的马侧妃,则要冷清许多。
蕉娘问蓉卿:“诚王妃那边也没有个回音。”蓉卿失笑,就道,“难不成您还指望她来给我送锦旗不成。”她可不想和单氏再有瓜葛,往后她和赵钧逸是甜甜蜜蜜还是吵吵闹闹都与她不相干。
有的朋友能交譬如太子妃或是唐氏,彼此都是心里都有谱的,可单氏这样的,对她好她也会觉得理所应当,她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她不是她爹娘也没有这个义务。
“什么锦旗。”说着话齐宵大步从门外进来,蓉卿笑着打岔,“我和蕉娘闲聊,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齐宵笑着指了指门口:“你看谁来了。”蓉卿一愣站了起来就朝门口看去,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个男子,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穿着粗布麻衣风尘仆仆的站在院中朝着她露出憨厚的笑容。
蓉卿笑了起来,喊道:“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