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就点头,面色微凝,“我家秦大人就说他想镇守边关,哪怕有做个小旗都行,只要经常有战打就成。”蓉卿眉梢微挑,没想到秦大同会这样说,秦太太又道,“我担心秦大人说的话不妥,可这些又不敢和别人说,所以就来问问你,周将军是怎么回圣上的话的。”
蓉卿是真的不知道苏珉是如何回的,只能安慰秦太太:“您不要担心,圣上问这些,应该也是知道秦大人的性情,若是将他留在京城,他可能不会适应,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我也想过这些。”秦太太看着蓉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蓉卿也无话劝她,自古共患难易同福贵难,尤其是圣上,江山得来不易他多疑谨慎并不为奇。
秦太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蓉卿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悻悻然而去,蓉卿却是沉了心,圣上会如何问齐宵和苏珉呢,他们又会怎么回答呢?
二月二京城封赏大典,蓉卿自然不知道盛况如何,但过了七八天北平城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鹿子兴奋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道:“小姐,圣上封赏了,封赏了!”
“你慢点说。”蓉卿心也提了起来,她既希望苏珉和齐宵能得到应有的封赏,不枉费这一场拼搏,又希望他们不要那份荣耀,只求安安稳稳。
鹿子已道:“圣上封了四少爷永平侯,世袭罔替。还赐了宅邸。”
不等蓉卿说话,身后就听到明兰带着明期青竹几个人欢呼起来,蓉卿听着心里却是一凉,问道:“封了四哥永平侯?那我大伯呢,如何处置的?”再高的荣耀,也不可能一门两个爵位,大夏开朝还无此一先例。
鹿子闻言脸上喜色一僵,他只顾着想着苏珉的大喜了,却忘记了还有件大事,他压了声音低低的道:“薅了荣恩伯的爵位,择日收回丹书铁劵!”
果然是这样,撤了苏茂渠却是赏了苏珉。
不过好歹是保住了苏茂渠一命。
她不由想到苏峪,或许当时苏峪打开城门,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日吧,功过相抵保住苏茂渠!
已经很好了,该是大喜才是。
“那齐公子呢,齐公子怎么样?”蕉娘一边擦着喜出的眼泪,问道,“是不是也封爵了?”
鹿子听着就失望的摇了摇头,回道:“齐公子反倒没有,得的是宣威将军衔兼左军都督的职,另赐了良田和金银!”鹿子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蓉卿。
蓉卿却是没有半点的失望,齐宵即便是和凉国公互不相认,可是凉国公府还有他嫡亲的哥哥,无论如何他也会保住凉国公府的爵位,两厢他不可能兼得!
这是可预料到的结果!
鹿子又说了另外几位大人,秦大同做了宣同总兵,王彪和他两两相望去了蓟州,王蛟则去了甘肃,还有两位大将也封了伯公爵位,各府在北平的家眷也被召入北平。
大家怕蓉卿失落,七嘴八舌的说了许多的话,蓉卿笑着道:“去闻香楼定几副席面,请两位鲍掌柜和牛掌柜一起,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大家纷纷应是,蓉卿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不知道苏茂源什么回家,按照太夫人的性格,应该会要去京城的吧,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在太夫人眼中苏氏二房算是扬眉吐气了吧?!
这口气,她怎么也要出出来。
而苏珉呢,太夫人是他的祖母,苏茂源是他的父亲,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违背了意思。
只能恭恭敬敬的迎着太夫人和苏茂源。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又是一阵恭贺,蓉卿将几位掌柜请到暖阁说话:“我可能要动身回永平,要不要去京城还是未知数,但是生意上的事情肯定要少些精力了,往后还请三位多劳累些。”
京城有苏珉还有齐宵,若她想要和齐宵有个结果,京城就必须要去,既是要去京城那么就得先回永平府,不管苏家二房内里有多么不和睦,但是面子上定要做全,再说,苏珉现在的身份,她也要有所顾忌。
不管她愿不愿再回到那所她厌恶的宅子里,她都不能否认,这样做最妥当。
“八小姐回去是大喜的事情。”鲍掌柜知道当年蓉卿是怎么出来的,四少爷常常不在她一个女子在北平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现在八小姐愿意回去,就证明她和家中关系有所化解,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您就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
蓉卿笑着谢了三人,晚上又和蕉娘道:“……我若想的不错,过两日四哥的信就应该到了,您说我们要不要去京城?”
“当然要去。”蕉娘笑着道,“四少爷……不对,是侯爷在京城,我们当然要去,况且,您和齐公子的婚事也不能再耽误了,去京城也能早点定下来。”
蓉卿唇角动了动,微微点头道:“那好,这两日我们大概收拾一番,留几个婆子守着门,我们先回永平!”
“先回永平?!”蕉娘听着一愣,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僵硬,随后又释然笑道,“也对,要去京城当然要一家人一起,让人瞧着和和睦睦的才好。”
蕉娘和她想的一样,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都要顾着脸面往后更要注重才是。
“小姐。”蕉娘拉着她坐下,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当年在京城时认识一位教养嬷嬷,前些日子我也托人打听过,她如今还在京城里,既然我们要去京城,那到时候把她请到府上来,教教您一些大户人家中待人接物的规矩吧。”说着一顿又道,“我知道您聪明,做事有分寸,可有的人眼皮子浅,就是会在有些小事上做文章,您若是和齐公子成亲,这些规矩非得学起来不可。”
蓉卿目光顿了顿,想到齐家那一大家子人,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您看着办吧。”蕉娘还怕蓉卿不愿意,听她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不由高兴的道,“那我过几日就给那位嬷嬷写信。”
过了七八日,苏珉的信到了,信中说原来的荣恩伯的宅邸被圣上收回去了,苏茂渠一家现如今住在新赐给他的宅子里,苏茂渠虽被罢免了官职薅了爵位,但身体还算好……几位兄长也都是老实人,没有受到多少的连累。
信的最后果然提到让他们择日动身,搬去应天!
蓉卿没有多少的犹豫,给苏珉回信说她过几天先动身回永平,和母亲商量过后再看哪一日去北平。苏茂源要如何安排,是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还是先回永平府?
她又问起齐宵,上一次来信还是一个多月前,以前他就是忙着打仗也会抽空给她写信,这一次却是隔了一个月也没有给她来信。
她怕他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而瞒着她。
二月中旬,秦太太几家也纷纷结伴去了京城,蓉卿一一送他们出城,又相约大家在京城再聚!
相熟的几家都走了,北平城忽然空了下来,二月底蕉娘收拾妥当,蓉卿定下二月二十八启程。
“先去滦县看看吧。”临出发前蓉卿改变了主意,和鹿子道,“从梁城绕去滦县看看廖大人。”鹿子应是,蓉卿又让蕉娘去添了半车的礼。
二十八那天,蓉卿带着蕉娘,明兰,明期,青竹和红梅还有青青,留了福全和几个婆子守着宅子,一行人四辆马车出了门,鲍掌柜兄弟和牛顺河夫妻都来送他,蓉卿和众人作别,出了北平城!
路上经过保定时,她去铺子里看了看,又在义学里待了半日,才重新上路朝永平府而去。
车行了十日到了滦县,廖老太太见到蓉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蓉卿笑着和她行礼,笑道:“蓉卿不孝,一直没有机会来看望祖父母,您们身体还好吧?”
廖老太太和几年前并无多大的变化,穿着一件半旧的焦布比甲,笑容满面的携了蓉卿的手激动的道:“好,好!”忙招手让魏妈妈去请廖大人回来,又拉着身边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几岁身材微胖的妇人介绍道,“这是你舅母!”
原来是二夫人的嫂嫂黄氏,她微微蹲了蹲喊道:“舅母!”黄氏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着上来扶了蓉卿,“哎呀这就是八小姐吧,长的可真是漂亮,难怪姑奶奶一直夸赞不断呢。”
蓉卿面颊微红,黄氏又亲切的道:“快进去歇着吧。”蓉卿就和廖老太太还有黄氏一起进了房里。
黄氏问了许多苏珉得赏的事情,与有荣焉的道:“……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我们也该去京城恭贺才是。”黄氏八面玲珑,没有想到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娶了这样一位儿媳,蓉卿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四哥见着您还要喊一声舅母呢,您去当然是欢迎之至。”
黄氏就咯咯笑了起来。
廖老太太眉头微拧问蓉卿:“这次回去,可是要去京城了?”蓉卿也不瞒她,“要和母亲商量一下,我一个人也不能定下来。”
蓉卿能事事商量自己的女儿,敬重她,廖老太太当然高兴,说了许多欢喜的话,不一会儿廖大人进来了,蓉卿忙站起来朝廖大人行礼,廖大人朝蓉卿微微颔首:“你来了。”在主座坐下来,蓉卿还没有说话,黄氏已经指着墙角堆着的一人高的礼,“父亲,八小姐真是太客气了,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生怕廖大人直来直往的脾气,得罪了蓉卿。
“嗯。”廖大人看也不看那堆东西,看着蓉卿道,“怎么想到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蓉卿打量了廖大人一眼,比起几年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官袍还是以前的那件,衣摆上还用同色的布料打了个补丁,脚上的鞋子也磨掉了半个脚跟,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她收回目光,语气恭敬的回道:“一直惦记您和祖母,正好要回永平,所以就先来看看您。”廖大人虽没有为所动,神色严肃,但眼神却非常的和蔼,他道,“即是来了,就多住几日吧,我正好也有事要与你说。”
蓉卿微愣,廖大人就已开口道:“你和太子妃办的义学我也有耳闻,是件极好的善举。”他是真的赞赏,“你能不能和世子妃商量,在滦县也办间义学?”赵均瑞封了太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蓉卿不知道杨氏现在还有没有空办义学,但是廖大人难得和她开口,她想也不想就应道:“好,我稍后就给太子妃娘娘去信,然后再给您答复。”一顿又问道,“可有合适的地方办义学?”若是杨氏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就自己拿钱出来!
“有!”廖大人道,“把我们家的后院隔开,那边有两间大宅子,铲平了做成一间足够了。”
蓉卿心中微涩,看着廖大人布满却正直的面容,一时红了眼睛道:“那您先准备,过些日子我定会给您答复。”
“有劳!”廖大人很客气,并未因为蓉卿的身份水涨船高而有所改变,又道,“听说你们打算动身去京城?”
蓉卿应是,把和廖老太太说的话和廖大人说了一遍,廖大人点头道:“如今的封赏也是侯爷拿生死博出来的,你们去京城切记勿与人口角争执,低调行事为妥。”
蓉卿自是应是,又和廖大人商量了许多义学的细节,在滦县住了两日,连走前她太喊来魏妈妈,给了她五百两的银子:“……知道妈妈是祖母身边得力的,这些钱麻烦您交给祖母,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孝敬她的,不要让她多想,我是小辈,理所应当的。”
魏妈妈顿时红了眼睛,握着蓉卿的手哽咽着道:“不瞒八小姐,您来前家中已经三天没吃荤了,您来了以后还是老太太当了一对镯子办的席面。”蓉卿感觉到了,所以明知道可能会伤了廖大人的自尊心,还是这样做了。
“若是祖母不肯收,您就私下里贴着买菜买家私用,往后府里若还有这样的情况,您就遣个人告诉我!”
魏妈妈连连应是,仿佛想起什么来,问道:“小姐要不要见一见容公子?”
“容公子?”蓉卿微愣不明白魏妈妈所说的容公子是谁,魏妈妈就笑着解释道,“就是当初您送来的公子,他参加院试时自己改了姓氏,现在大家都唤他做容公子!”
“暮春改了姓氏?”蓉卿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这个“容”姓,不会是……想了想她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各人有命,他现在过的很好,我就不去打扰了。”过去的一切,暮春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她吧!
魏妈妈没有再说。
第二日蓉卿和廖大人,廖老太太告辞出了滦县,廖大人亲自送她出城,一路上比她第一次来滦县时,百姓对府中管事还要热闹尊敬百倍,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认识廖大人,不管是在赶路抑或是做买卖,都要停下来和廖大人打招呼,而廖大人也笑眯眯和众人说着话,全然不同于他在家时板着面孔一板一眼的样子。
蓉卿感慨万分,像廖大人这样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官,才算的是真正的清官吧!
在路上的时候她收到了苏珉的回信,苏珉说她做的很对,应该先回永平和家中商量一番,苏茂源他已经派人去接,让他们不用多虑直接去京城就成。
苏珉说了许多,却独独没有提齐宵半句。
蓉卿越发的狐疑,不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齐宵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给自己来信,而苏珉在信中也对他只字未提呢。
她没有再给苏珉回信,一行人马直接回了卢龙。
三月十五那一日,马车进了卢龙城,蓉卿掀开车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生出一丝恍惚来……
她没有想过,不过三年,她竟然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回到了她当初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她阖上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