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未施脂粉,一身素衣,长发披散在身后。她遣退下人,独自在家里的花厅内,等候“旧识”的光临。
傍晚一到,人就来了,不止连晨曦一个。
荧惑依靠听力,分辨出至少有三五百个武艺高强之人,将她家四面八方,里一层、外一层的包围了起来。
这么大的排场,简直是威胁。
她不禁有些紧张,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而是担心家人……爹、娘、妹妹,每一个都是她的至亲,不能让人伤害他们。
“许久不见了,荧惑。”温和的问候声,冷不防的响起。“前天,我在摘星楼等了你一夜。”
远处有一道伟岸的身影,逐渐逼近。人未到,声先至。
荧惑定睛望去,极力克制着心绪的稳定,低声回道:“我不晓得摘星楼是在何处。”
当她话音落下之时,远处的身影以诡异的迷踪步法,忽左忽右,如云缥缈,瞬间已抵达她面前。
她微微眯了眯眼,被风吹拂的发丝不安分的飘荡着,一股温和的气息迅速将她包围。
隔了十多年,她又见到他了。
“你没听说我在你家对面建了一座高楼,不久前才竣工,楼的名字叫──摘星。”说话的男人,眼睛闭着,温和的脸容隐藏住了七情六欲。
他的眉唇鼻脸,端正如画,高大的身躯,肢体匀称,虽然双目未睁,仍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连晨曦……荧惑默念着他的名字,察觉不出他有敌意。她猜不到他的来意,他是否带有杀机?
她极力控制的心绪开始起伏不定,困难的张口,回他一句:“需要我说声恭喜吗?”
“你还是这么冷淡,真让人怀疑你对刘氏一家人怎会如此体贴?”连晨曦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循着她的轮廓,像在摸清她的长相。
荧惑身体僵硬,所有力量涌到手掌间。在抗拒与忍耐之间,她犹豫不决,恍惚的目光慢慢移向他的脸。
他的双眼一直紧闭。人们说,他从未睁开双眼。
霎时间,她所有的力气全消失了。连晨曦瞎了吗?
荧惑默默忍受着他近乎骚扰的抚摸,凝聚不起抗拒他的力量,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瞎了。
“据说你陪伴了他们十多年,扮演着乖女儿、好姊姊的模样,帮助原本只是山野贫农的刘家夫妇迁入城里,安家立业。荧惑,为何对这家人如此关爱?”他的手掌慢慢下滑,不带一点力道的握住了她的脖子。
她毫不怀疑,只要他稍微使力,她就会人头落地。他有这么做的理由,可她却感觉不出他有杀气。
“你果然没变,即使再次面对我,你的心跳、你的气息仍和十多年前一样,那么平稳。”连晨曦淡淡一笑,出其不意的睁开双眸。“久违了,冷酷的荧惑。”
她一言不发,直视他的双眸,完好的隐藏起她的意外。
他没有瞎?
这些年来,人们都说连晨曦是个瞎子,因为他在人前永远闭着眼睛。然而此刻,他睁开不轻易睁开的双眸,让荧惑清楚看见他的眼。
一只熠熠生辉,一只模模糊糊。他确实是瞎的,却不是全瞎。
“我只瞎了一只眼。没如你所愿的一双眼被挖掉,遗憾吗?”连晨曦垂着头,略弯腰,让高度只及他胸口的荧惑与他平视。
“你也和以前一样,那么多话。”
连晨曦笑了。“又嫌我啰唆……你的嫌弃,我已经怀念了十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客气,不请我入座,喝杯茶?”
他巡视了空荡荡的花厅,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视线最终停留在荧惑脸上。
她仍是不爱打扮,朴素得犹如地府幽魂,浑身散发出一股与世隔绝的漠然,神色冷淡,态度如冰。
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女人,令他牵挂了十多年,最终,不知又要与她纠缠多少年?
连晨曦无奈的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倒楣到不能再倒楣的人了。
“我妹妹不能嫁给你。”荧惑不跟他多废话,直截了当的显露出她的排斥与不欢迎。
他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道:“聘礼今夜会陆续送到你家,我已让人选好良辰吉日,过两天,你我就成亲。”
荧惑眉心微蹙。
连晨曦闭起眼,不用再观察也能感觉出她的心情如何。
“你可以拒绝,也可以逃走,但此后,你得日日夜夜祈祷上苍,别让我找到你。我不敢说天涯海角都有我的人手,我只能说,我是个有耐心的人,耐心到等了十多年才与你见面。”
“我没有拒绝,你不用急着威胁我,太急了会让我感受不到你的耐心。”
“我很高兴你有觉悟,无论是为了你自己,或为了刘氏一家人的安全,我建议你此生永远保持现在的觉悟。”
“你误会了。”荧惑拿起桌面上的茶水,自己斟来解渴,没请他品尝。“我不拒绝,只是为了还债。”
“还债?你认为自己亏欠我了?”连晨曦念念有词,仿佛在回味什么,颇为感慨。“这个‘家’磨掉了你的心性。我不认为你亏欠了我。假如当初,你没将我赶尽杀绝,如今的我可能还是一只不学无术,只会向你摇尾乞怜的狗。”
难道他此时贴近她,唠唠叨叨、纠缠不休的样子,就不像一只正在对她摇尾乞怜的狗吗?荧惑想回他一句,但转念一想,为了刘家上下的安全,最好不要刺激连晨曦;毕竟,她曾给过这个旧识相当严重的伤害,若再伤害他,恐怕他会忍无可忍吧?
“我先走了。”终于,叙旧完毕的男人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