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怎么还不准备回家啊?”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施瑞龙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徐工,我就是再看一下,马上就好……”
“你啊。”徐工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放不下那个项目?上面不都已经否决了你的意见,都不是咱们的订单,何必去研发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东西。不如趁这段时间不太忙,好好休息一下,总不能一直扑在工作上嘛。”
施瑞龙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苦涩,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谢谢徐工,我就再看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看着面前的小青年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徐工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家也没耽误正常工作,下来怎么钻研也不碍他们的事。只是现在厂里的研发条件可不比当年了,上面根本就不支持他们这些工程师搞业余项目。哪个项目不需要投钱啊?光是实验就不知要消耗多少资源,就算运气好能造出来,也不一定能找到现成的买家。
就像小徐研究的这套推力角接触球轴承,专门用于冶金加工数控机床,目前还处于欧美垄断产品,别的大厂宁愿花几万美元一套的价格去买那些原装货,也不敢轻易尝试国产同类产品,万一哪里出了毛病,谁来承担机械损伤的重大责任?
既不是能得名得利的国家重点招标项目,又费时费力费资源,做出来还不一定有人买,难不成要厂里给你跑推销?这种赔本买卖怎么可能被研发部的大佬们认可。因此这些“心野”的工程师一向是领导们眼中的刺头,别说大多数项目都不会被通过,还时常被领导点名批评,连升迁考评都成了问题。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谁肯用心搞技术。他们这些老人早就被现实磨平了心气,看着如今的新生代们,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是又能怎么样?国企哪一辈儿不是这么熬过来,尽心尽力完成自己的职责就够了啊。唉~~孩子还是太年轻,也许过两年就懂了……
没再说什么,徐工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走出了房间。看着老者略显蹒跚的步伐,施瑞龙心里也不算好受。大学毕业后他就直接分配到了厂里,也算是徐工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对方的好心他怎么会不懂。只是越是接触这行,他心里的不甘就越发浓重。这角接触轴承技术难度真的那么大吗?自己的父亲就是位老磨工,他其实很清楚一些问题用“笨办法”可以解决,不过是一套轴承而已,放在盒子里估计都没几斤重,就要7、8万美元的价格,这可是真正的工业消耗品,光是砸在更换轴承上就不知要花费多少钱。
如果自己能造出只用几万人民币的替代品,不就可以为国家和那些大厂省下一大笔资金吗?但是想法再怎么出色,也无法冲破制度的壁垒。看着研发室低矮的屋顶,他深深叹了口气,父亲嘴里的大厂,真的就是他唯一的出路吗?
有了这重重忧思,最终施瑞龙也没在单位呆多长时间,早早就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去。如今他还没结婚,单位照顾大学生给分了一室一厅,他就把父母接了过去,也算给二老一个更好的居住环境。
花了20多分钟才骑回家,施瑞龙好奇的发现一辆小轿车停在楼下,像是吉普出的大切诺基,看起来十分气派。这是谁家出了富贵亲戚了?瞥了车子几眼,他也没多在意,顺着狭窄的楼梯就往家里走去。他家住在3楼西头,这时老娘应该也做好晚饭了吧,可惜这两个月厂里也没接到新任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额外奖金。
边忧心着自己的工作,边推开了房门,施瑞龙朝屋里打了声招呼,“爸、妈,我回……嗯?这是……”
抬头一看,他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只见屋里坐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还穿着相当正式的西装,自家老父正满脸堆笑指着一个颇为英俊的年轻人招呼道,“龙龙,快来看看小远,就是小陈家的儿子,你还记得吗?老赵徒弟家的小子……”
这关系也太复杂了,施瑞龙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老赵算是父亲的同期好友,他原来带了个名叫陈建华的学徒,关系相当不错,也都互相拜过年。他家的孩子应该小时候也见过,只是后来自己上学去了,也就失去了联系。
弄清楚了原委,施瑞龙马上摆出了笑脸,“小远啊,这么多年不见,看起来可长大多了啊!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自己做些生意。”陈远鸣笑着打了个招呼,顺便跟对方介绍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这位是瑞华轴承的老板梁辛梁总,今天我就是陪他一起上门来三顾茅庐的。”
其实早在一周前,陈远鸣就回到了市里,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调查的资料重新审核了一遍。在远扬进驻市里不久后,他就让宋凯文系统盘查了一遍周边的小型轴承作坊,这里面是有不少藏污纳垢的黑代销点,但是同样也有些是轴研所和轴承厂里跑出来下海的职工,有两家甚至都开始自行研发一些中高技术含量的产品。
经过多方面考察,陈远鸣最终选择了一家名为瑞华的公司作为投资方向,这家老板梁辛曾经在轴研所干过副主任,由于不堪忍受那种官僚做派,最终辞职出来下了海,奋斗了3、4年才把厂子打造的初具规模。只是苦于银行贷款不易,虽然有了些技术突破,但是人才和资金缺口始终遏制着工厂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