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外出的李水剑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一场全国性的大地震要来了!”南关人民齐声欢呼,老人们吩咐村民杀猪宰羊,以庆祝这激动人心的时刻。陈来福也为此感到高兴,他怀念余震不断的那些日子。他心里面其实一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惜因为他妻子孙秋月是个怀着七个月大孩子的大肚子,一直没能如常所愿——在余震中跟妻子行房,必然别有一番风情。即便现在依然不能行房,陈来福还是渴望余震的来临。可是期盼了好久,最终地震还是没有来临。有一天南莞人民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从风中传来,似乎大地也在跟着颤抖,以为地震终于要回来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群怪物——也并不是一群怪物,而是一群人骑着一群怪物。陈来福拦住这些骑怪物的人,问他们是什么人。一个带头的人,头上顶着红色五角星,从怪物上面跳了下来,说道:
“我们是当家作主站起来的时代弄潮儿!”
自打五月以来,发生在南莞村的怪事就越来越多,这让南莞人民感到惶恐。甚至认为这些骑着怪物而来的人是强盗,因为只有强盗嘴里才会一口一个“大当家的”、“二当家的”,才会成群结队不经得别人同意就闯进来。为首的那个人自称名为梁改,还有一个叫做梁革,“改”和“革”是两兄弟,另外还有七个人同行。陈来福不关心这两兄弟的事情,只关心地震什么时候再次到来。梁改哈哈一笑,要找村长。陈来福问什么是村长。南莞村千百年来,从来都是没有村长的;也不需要村长,他们与世隔绝,没有纷争。只有辈分,没有尊卑。梁改以为陈来福是对外来者抱有抵触心态,并不介意,提了提他绿军装上棕色的腰带,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颗奶糖,递给陈来福身边的一个小孩,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笑着问道:“乖,这是大白兔。告诉伯伯,村长是谁?”小孩子没有见过奶糖,更加没有吃过奶糖,但他知道大白兔,反驳说:“这才不是大白兔。”陈来福拿过小孩子手里的奶糖,剥开糖纸,放在嘴里。归来的担货郎李水剑没有带过糖回来,他以为这是一种治疗伤心和悲痛的药,可是南莞人民从来不会伤心和悲痛。因此南莞人民没有吃过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甜”的味道。陈来福深深地被这种奇怪的味道所吸引,他的五官挤在了一起,嘴里不断蠕动着。李水剑也在一旁,笑了出来:
“糖是药,药必苦,吃不得!”
陈来福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发自肺腑地觉得轻松快活,他问李水剑这是什么药。李水剑说这是治疗伤心和悲痛的药。陈来福竖起了大拇指,表达了他对这种药的药效的认可,并且向梁改讨要更多的药。梁改哗啦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分发给南莞的男女老少。但是梁改还是没有办法从被糖衣炮弹所攻陷的南莞人民的嘴里得到关于村长的任何消息。他终于明白,南莞根本就没有村长,南莞根本就是一个被历朝历代所遗忘的地方。梁改于是安慰道:“历史将你们遗忘了,未来不会遗忘你们的!”在梁改的带领下,南莞村展开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政治运动:
“选村长。”
十六岁以上的村民可以投票,每人投一篇,新来的陈逸尘也拿到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最终得票最多的人就是一村之长。其中陈来福得票123票,李水剑得票94票,其他人得票太低,忽略不提。梁改当场宣布陈来福为南莞村的第一任村长,他梁改则为南莞村的第一任村支书。第一个晚上,村支书和他弟弟还有他们的七个同志,睡在西边晒渔场的渔网架子底下。他们都裹着行军被,从北方就这么一路睡过来的。然而却在南莞出事了,因为南莞的夜晚不能没有光亮,西边晒渔场是社火台的祝福无法惠及到的,他们的太阳差一点没能够升起来。早起的陈逸尘从李水剑家出来,去海边学习打水漂的时候,发现晒渔场弥漫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吓了一大跳。已经上任一天的村长大人陈来福本来打算带着陈逸尘早点出海打渔的,却发现自己的渔网还在黑夜当中,以为自己起早了,便在海边撒了一泡尿打算回去睡觉。陈逸尘对晒渔场的黑夜很感兴趣,叫住了陈来福,两人才一起举着鱼油灯,驱散了晒渔场的夜幕。村支书梁改感激陈来福和陈逸尘的友善之举,大手一挥,把昨天他们骑着过来的怪物借给陈来福和陈逸尘玩两天。陈来福绕着这怪物转了两圈,发现这怪物没有头,有两只手和两只脚,却只有一个耳朵,还有两个轱辘圆,长得还忒瘦,便问陈逸尘这是什么怪物。陈逸尘深吟片刻,摇了摇头,他对这怪物有点儿印象,却不记得这叫什么名字了。村支书看出两人不会骑这怪物,一跃跳了上去,两脚蹬着怪物,绕着晒渔场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