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东林有柏,九载皆白,或死或亡,未见其开。
其枝消消,其干窄窄,樵者每顾,不屑为柴。
南山焦土,草木俱疏,兵荒年岁,曾没无辜。
花落即萎,树落即枯,耕者啐之,只惜农锄。
西海之鲫,泥沙之遗,如指之躯,如线之鳍。
鲛不曾噬,鲨不曾食,渔者叹曰,足塞半齿。
北府残卷,别字连连,病砌繁冗,晦涩不堪。
上无承载,下无接衔,读者拂袖,义愤难填。
此木之料,可购东林,土下之油,方寸千金。
鲫曰龙睛,所剩零零,卷后二八,大地干净。
所见之大,不外敬矣,所见之小,不外蔑矣。
大大小小,莫妄论矣,大矣小矣,《红梨记》矣。
“嵇二哥啊,我拿你一卷书,三天之内没还你的话,你就去找我们老板结账!”
书摊外,有名十六七岁的绿衣女孩,边啃着梨子边拿书跑远了,活蹦乱跳的,谁也想不到她前一天胳膊被人拧脱臼还中了剧毒。
书贩闻声连忙跑了出来,见女孩身影远了,全然不顾这市集许多人,叫嚷道:“不必了!每月十五我都是送你一本书的!”
女孩忽地楞在原地,不觉抬头掐了几下手指,道:“今天十五了啊……”随即跳转身形,歪头看着嵇二哥笑嘻嘻道:“这样啊,那我不客气啦!”眨了下左眼,人跑的更远了。
“和我客气什么……”嵇二哥低声咕哝“没有你我的书摊早让人烧了……”
忽地嵇二哥好奇这女孩拿走了什么书,番了几下书摊,不禁摇头。
“小篆你看得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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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篆你看得懂吗?”
女孩正蹲坐在石头上翻阅,忽听有人问话,女孩头也不抬,咬了口梨子,道:“这有什么啊?金文我都看得懂,小篆怎么啦?”
女孩五步之外有一丈二高的汉子,手里拎着个大木桶,边用木棍搅拌着,边走近她。
“嘿,还是妹子你懂得多,换做是我别说什么小篆金文,就是……嘿,对了妹子,昨天我借给你的五两银子,说好一年后还我是吧?”
女孩斜眼看了下木桶,道:“好香啊,给我尝尝?”
汉子忙地按住女孩肩膀,自己倒退一步,道:“使不得,这是耗子药混了咱们郭大厨特意调制的油,也不知怎么了,咱们楼里的耗子对这药一点兴趣没有,郭师傅说配上这油耗子肯定吃,我刚刚在坊内布满的。”
“这样啊……”女孩曲了几下食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予他“至于你的银子,放心好了。”女孩又看起书来。
汉子小心打开纸条,逐字读了起来:“大洞十一年(女孩:“是大同啊。”),二月十三,元氏……谁啊?(女孩:“我啊。”)你不是叫小鹦鹉吗……(女孩:“谁会在欠条上写这种名字啊!”)向雷守车……(女孩:“雷守东啊,你自己的名字还会念错吗?”)籍白银五两(女孩:“借啊,籍比借麻烦那么多呢!”),一年之内……东本巾……禾……(女孩:“是连本带利啊,这次是车不是东啦!”)还白银七两……届时……若银钱未还清……元氏任冯几……(女孩:“任凭啊,任凭啊,老雷你快气死我了!”)雷守……东发落?”
读完欠条,见小鹦鹉鼓脸佯怒,雷守东瞬间豆大的汗珠挤满额头,不时干笑几声,不时解释一二。
“妹子你别生气嘛,要不这钱我不用你还了都行。”
小鹦鹉鼓起来的嘴立时瘪了,道:“什么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南大哥和与尘哥都和我说过的,这是你娶媳妇的钱。”
雷守东一黑脸汉子不知为何突然满脸通红,几步之外的小鹦鹉都能听见他的心跳,他大喘了几口气,木桶忽地坠落,道:“要不……嘿嘿嘿,你当我媳妇不就好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小鹦鹉未做理睬,仍看着书,一把唐鹩冶咝渥樱“不嫌脏啊?”露出一条没有守宫砂的胳膊。
“嗨!这有什么,老子穿过的旧鞋,别说外面,就咱们荔枝――哎哟!”
只见远处有水瓢径直飞来,雷守东脑袋立时起了个大包,寻着水瓢看去,雷守东大叫道:“南烟客,符金白你俩谁扔的水瓢?”
雷守东目光所及之处,有两人掩面偷笑,一个身高七尺,倚墙而立,一身鸦青劲装,腮下两片虬髯,背着口九环大刀,另一个盘坐地上,披着件栗色斗篷,脸被斗篷帽子遮住,左摇右晃地弹着三弦,。
弹弦人略笑几声,兀自问道:“老符,他是否问我干嘛丢他?”
“你刚刚在给刷漆的漆匠们结算银钱,瓢分明是我扔的。”
“不得了,不得了,你说话比前几天更无趣了。”南烟客依旧笑着。
“你们两个少打马虎眼!”雷守东脸色黑了三分,掰着手指,走近了他们俩,三人立时不分敌我扭打在了一起。
瞧三人打得满院烟尘,透过尘土看去,三人似是化作一个大肉球,小鹦鹉哪还有心思看书,不禁捂着眉毛,咯咯笑个不停。
忽地一人飞也似的从前楼跑出,但见这人左脸貌比宋玉,右脸丑过左思,见眼前闹剧,不住大喊道:“你们别闹了!”
三人立时停下,那人又道:“去把北冥霖也叫过来,别让他睡了!”
“与尘,出了什么事要叫我们四大护院全过来?”
“是啊,黄老弟,到底怎么了?”
“你们自己去坊内看一眼,还问我怎么了,一个个长心了?你也别弹了!”黄与尘话还未说便不停挠头,不时还要大跳几下“我还要去招呼他们,老符你去把今日其余当值的护院统统叫来。”临走前又骂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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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的啊,这么多人。”小鹦鹉从后门偷偷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