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偶这两日醉心武学,躲在一边勤勤恳恳抱佛脚去了,没来打扰宋叁。
是夜,刚饮完药,宋叁形单影只地捧着一柄匕首站在芳华殿的花园中睹物思人。寒江天外,两三烟树,再没有比现在更让宋叁惆怅的时候,他终于体会了何为度日如年。云安一去就要五天,这才过了两天,他就已经想念得不得了,还有三天可怎么挨?
以前也短暂地分别过,都不如此刻让他思念如狂。可能是他黏云安黏得太狠了,时日一久,稍微撕开一点,就皮开肉绽的疼。
宋叁后悔了,应该一起去的,管什么泾水渭水,他宋叁的媳妇就是要坐到九天之上冒充玉皇大帝,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这柄匕首是云安唯一送他的东西,那时他还未中毒,死皮赖脸地缠着云安,说云少侠武功高强,在下身无长物,若是江湖上有歹人惦记在下可如何是好,在下很有些胆颤,若是云少侠能偶尔抽个空,护一护在下,便是在下三生有幸,再好不过了。
云安斜倚着栏杆,衣衫在夜风里猎猎飞舞,手中执着一杯清酒,青瓷杯里倒映着星河,那夜的漫天繁星却尽数盛在他双瞳中,他的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谁敢惦记宋庄主?”
宋叁敛眉正色道:“很多,云少侠不知道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家好东西太多,遭人眼红。”
云安淡笑着摇头,随即从腰间抽出了这柄匕首交予他:“宋庄主学着用这柄匕首保护自己吧。”
匕首银白,玉柄上雕着米粒大小的苔花,乍一看去,普普通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一旦出鞘,刀刃如有水波流动,寒气肆意,是一柄以寒冰玄铁开刃的锋利刀刃,算得上上乘兵器。
可惜音玉山庄的宝物名器太多,这柄匕首丢进音玉山庄里,就显得微不足道,大约连家丁们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因为是云安送的,宋叁还是虔诚地贴身收了起来,至今从未离身过,无事时,便拿出来看,像云安就在眼前,他摸得着触得到,实实在在的,心里会满足一些。
他拔出一点刃,寒光闪过后,光可鉴人的刀刃上现出两个字— —无意。
这两个字他看了千百遍,早在他还未跟云安表明心迹,云安就先以一柄匕首告诉了他,无意。
无意于他,无意于此心,无意于此情。
一直以来,他都没奢求过能得到云安的心。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得不到心,得到身也十分知足。云安承他救了贺霁的情,安安分分地当老宋家三年的媳妇,若是放到秤杆两侧,应当是个公平买卖。
可是人呢,总是得陇望蜀,得到了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欲丨望让人着迷。宋叁也不能免俗,会在一千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想着,若是自己哪天不在了,云安回忆起他们在一起过的日子,能有一些快乐,一丝怀念,不要满满尽是龌龊,就好了。
可即便这么个愿望,想来也是极难达成了。只怕自己一死,贺霁立刻领着一群英雄好汉,轰轰烈烈踏平音玉山庄,将云安在此处留下的痕迹,一齐毁个彻底,当云安与他,从未夫妻过这些年。
月朗星稀,墙头上传来曲偶嬉笑的声音:“表哥又在思念云少侠?再这么站下去,我看表哥就要化成一座望妻石了。”
宋叁把匕首收进怀里,对着墙头道:“当什么梁上君子,赶快下来,若哪个影卫眼神不济,将你捅成马蜂窝,我可不负责。”
粉白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跳到宋叁面前,伴随着扑鼻的酒气,潇洒地甩了下头发。曲偶提着酒壶往仰脖往嘴里灌了一口,盯着宋叁的脸悠然道:“表哥,小弟敢说,天底下活着的情圣,你排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宋叁不想理他的揶揄,准备回房睡觉去,曲偶又蹿到他跟前,腆笑道:“表哥,你还没告诉我我能不能胜过尸魂谷呢。”
宋叁沉思了片刻,不想哄他,便实话道:“若还是三年前的尸魂谷弟子,或可一战。”
曲偶稍稍变色,体会了他话中的意思:“没有人原地站在三年前,表哥的意思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