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却成为避不开的污点。
她不会瞧不起他蔑视他,她知道内情后,反而更加想要陪着他,逗他高兴。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为什么每日里板着脸呢,太辛苦了。
“公主身上真香......”漱王忽然道,微微眯起的眸子同阮苏行有几分相像。
画贞看着他,眼眶不期然就湿润了,但是她很快清醒过来,抬手推拒漱王,漱王却压得更紧,他状似好奇地问道:“怎么哭了?终于离开宫廷了,公主太高兴了么?”
“放手!”她抬脚蹬他,漱王这才松开对她的钳制。
他也不晓得那一瞬间为什么不愿意放手,只要想到这是哥哥喜欢的女人,而他压着她,他就莫名的亢奋。他心仪的女子是哥哥的贵妃,哥哥心仪的女子在自己身.下,这不是很公平的么。
画贞对这个男人不放心起来,她面色煞白地缩在角落里,过了半晌,估摸着马车已经距离皇宫有一程子距离了,才轻声道:“可以了,王爷可以放我下去了。”
漱王好像才想起来有这回事似的,他叫停了车,画贞“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别急啊!”
他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她匆忙回头,听见他道:“那么我们算是说好了,阮苏行的身世,就拜托你了。”对立的两国立场,漱王不认为德阳公主会对自己身份不堪的兄长产生任何情愫,她没有理由不与自己合作的。
“好。”画贞抽出自己的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马车扬起肉眼可见的灰尘,像一阵烟雾,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在眼前消弭无踪。就像她无疾而终的爱情。
她站在坊间,听见白日的喧嚣声,这些声音都让她感怀。
原来她还是挺喜欢姜国的。对这个国家有了好感,大抵只因倾心于统治它的君主。
阮苏行,不会再见了罢。
“郎...公主!”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画贞回过头,却是未央。他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往日的沉稳尽失,急切地道:“公主无事真是太好了,太子殿下这几日茶饭不思,今日若是再没有你的消息,他便要修书一封回去,怕要直接发兵了——”
画贞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弯出一个大大的笑靥出来,“我怎么会有事?发兵做什么,弄的民不聊生,开战便开战,却要用我做幌子么。”
未央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寻睃,没有点破,只是道:“万幸,回来了就好。”
画贞一去宫廷就几日毫无音信,太子自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亦是有些许悔意的,也许,并不该叫她去冒险。她毕竟还小,还是个孩子,偷取虎符这般重大的事交给她,实在是一场赌博。
赢了便得虎符,输了,失去她。
这几日的焦虑等待磨光了太子对画贞取回虎符一事所有的躁意,因此上,当画贞心里发毛出现在哥哥跟前时,等到的不是他的诘问,她琢磨了一肚子的腹稿也无处发挥。
司允把妹妹揽进怀里,在她头顶心揉了揉,心有余悸地道:“是哥哥的不是,放任你去做那样的事,今后再也不会了。”他安抚她的情绪,像她小时候那样哄她,“不怕不怕,都过去了。等回了梨国,哥哥抽出一日空闲,带你出去踏青。”
“我不害怕,我没事的......”
踏青已经不是她这个年纪会兴奋的事了,不过画贞觉到温暖,至少还有哥哥疼爱自己。然而想到就要离开,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她不晓得虎符的后续是怎么样,只知道在自己安然无恙出现之后,哥哥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及过此事,仿佛她从来到姜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之中的大大小小的错中错,并不打紧。
回到梨国是在半个月后,除却途中的路程,光是顺利离开姜国就花了好大一番工夫。
哥哥告诉她,姜国皇帝在各州府县缉拿她,她只要一露面,便没有活路了。
画贞不是很相信,可是哥哥没有道理骗自己,她只好假装不在意,心情却一日比一日郁闷,人也日渐消瘦下来。发生的事,出现在生命中的人,不是一句忘记就可以从记忆里抹干净的。
她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突然想起阮苏行,他站在船头,乌黑的发,清晨的太液池的风带着凉爽潮湿的清新气息。
如同他这个人,她想轻轻地拥抱他。
宫廷里举办的宴会画贞不再像从前那样热衷了,她蹲在廊庑的台阶上呆呆看天上的云,天上的云须臾就会变作她脑海里那个影像。
晚间,她盘腿坐在矮几前,看着满桌的佳肴却毫无胃口,哥哥答应的春游踏青也是骗人。
她忍不住想,自己约莫是患上了相思病,因为她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
可是没法子,记挂的人,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千里之外,他在另一个国度。两国随时都会开战,她的叔父和兄长,镇日都想着怎么弄死他。
正在惶惶不安间,画贞放下箸儿,鬓间的金步摇却突然滑落掉在了地板上。
“咦.....”
捡起步摇的人却不是她,画贞抬眸,惊恐万状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画扇的出现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倾身把步摇插.进她发间。
“怎么了,认不出姐姐了么?”她在她对座坐下,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完全迥异的表情。
画扇双手托腮俏皮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画贞,她的眼睛居然好了,明亮而清晰,画扇比了个“二”的手势,“甚么也不要问,眼下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贞儿想先听哪一个?”
画贞的反应木讷极了,直盯了姐姐一眨不眨地瞅了好一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姐姐没有死,她真的还活着...!
“你去哪里了,做什么不早点来见我?”她忘情地哭了起来,像头受伤的小兽一头扑进她怀里,呜呜咽咽不休,“好奇怪,好像在做梦,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你没有做梦。”画扇的表情无波无澜,她轻拍她的脊背,眼神里却闪现出若有若无的怨毒。
她轻声道:“我去过陈国了,只是遇见了一桩伤心事,不提也罢。”这般轻描淡写,画贞好奇,但她没来得及追问画扇便接着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贞儿要听哪一个。”
画贞擦擦眼泪,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其实在现今的她看来,除了再见到阮苏行,真的没有任何事可以称作为好事了。
不过她仍然捧场似的弯唇道:“我要听好消息。”
画扇笑了,这笑容竟然有丝妖冶的妩媚,“我才回来路过太子书房,听见皇叔和哥哥又在争吵。”她给自己斟茶,抬起杯盏喝了一小口,红色的唇印留在杯沿,“我不小心听见他们的谈话,原来......姜国派了和亲使臣前来。”
姜国——
画贞睁大了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投下密密匝匝的剪影。
画扇放下杯盏,笑得意味不明,仿佛高兴,仿佛忧伤,她蹙起眉头慢慢说道:“我听见皇叔同意了此事,可是贞儿,太子哥哥主张,让我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