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幕时分,五丫和六丫才各自拖家带口从周家回去了。
赵家的府邸恰好和温家是在相反的方向,两家人道了别,分别坐着马车朝自己家里驶去。
赵家的马车里,赵宇文感慨的说道:“真没想到六郎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就有了如今的地位,我这个姐夫还要沾他的光了。”
五丫摸了摸两个被包裹在小被子睡得笑脸红扑扑的孩子,道:“相公你自己有本事既,又哪里需要沾六郎的光。”
赵宇文笑了笑,不管怎样,被妻子认为自己有本事,这对哪一个丈夫来说,都觉得是很有面子的事。五丫顿了顿,“但你别看六郎在朝廷里风光,背后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他都是农家孩子,什么背景都没有,小小年纪,走到这一步不知有多艰辛,有时候想想,我都觉
得心疼。”赵宇文叹了一口气,他也深以为然,从他自己来说,他出去当知县,上面还有一个当知府的大伯罩着,赵家以前的官位不大,但也好歹代代都有人当官,说一声官宦世家
也不为过,这么多代下来,怎么着也有了自己的关系网,就这,他在地方上想要办事的时候还遇到过许多的阻力。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污水之深,没有经历过的人简直无法想象。
如此一想,他对这个小舅子兼好友便越加佩服了。
说着五丫叹了口气,“相公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六郎。”
“这是如何?”赵宇文忙问。五丫苦笑一声:“那时候在家里,爹娘只疼六郎,我虽然不像二姐那般被冲昏了头脑,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一分不服气的,后来家里因为六郎日子好过了,我们姐妹几个也跟着过了好日子,虽然感激六郎,但未必没有存了一分心思认为,他是家里的男丁,顶立门户都是他应该做的,在三丫做了那样的事情后,我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心里却认
为,六郎这样有本事,就算顺了娘的心意又怎样,帮帮自己的姐妹有什么不可以……”说到这里,五丫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自己:“那时候娘想要六郎按照二姐的想法去做,被六丫气红了脸说娘是慷他人之慨,说我们理所当然享受着六郎带来的好处,却没
有一人设身处地的为他想想,那时候我不理解,直到跟着相公你出去了这几年,自己做了娘亲,才知道六丫说的对。”
“静儿……”
赵宇文覆上五丫的手。“咱们姐妹几个,大姐最像年轻时候的娘,温柔贤惠,二姐性子最犟,想的事情也多,六丫最通透,我嘛,居中,不上不下,没有大姐温柔,也没有二姐有棱角,更没有六
丫的豁达。”
五丫还没说完,赵宇文先心疼了:“胡说,我的夫人自然是世间最好的。”
五丫笑的很欢畅:“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运气,除了有六郎那样一个弟弟,就是嫁给了你为妻。”
两人对视一眼,老夫老妻竟然也觉得有丝丝甜味在空气中弥漫。五丫晃晃头驱赶走这浓稠的氛围,“我前几天和六丫说话,是真没想到,六郎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温夫人要纳妾,六郎竟然直接写信给温大人说要给他送美人,直接
让温夫人怕的再也没提起纳妾的事。”
赵宇文听得大为惊奇:“竟然还有此事?”“可不呢,可见六郎当初说要做我们几姐妹的依靠,他是真真正正做到了,夫家要纳妾,哪里有妻子置喙的余地,不帮着张罗都要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说到这,五丫专
门瞅了瞅赵宇文。赵宇文忙道:“夫人,当初我可是说好了的不纳妾的,你也知道,我爹一辈子也只有我娘一个,除非妻子犯了七出之罪,否则我赵家的男儿都是守着妻子从一而终的,现在
我们夫妻和睦,我疼你还来不及,哪里又会纳妾。”五丫笑道:“我又没说你什么,相公你干嘛自证清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跟着你在任上,自然也明白这插手别人的后宅之事对当官的人来说名声有多大的妨碍,但六郎
他偏偏就真的为六丫做主了……”五丫一脸的唏嘘:“六丫原来就是家里最理解六郎的人,现在六郎如此帮她,我是羡慕也没用了。”不过她也相信,要是她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六郎也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
来帮她,只是往日的歉疚并未弥补,她又怎好再受六郎单方面的付出。周颐并不知道五丫会有这番心历剖白,在他看来,这时代的女性饱受压迫,他身为男儿,在这样不公平的社会环境下,已然处于一个既得利者的位置,虽然以他一己之力
,不能改变整个社会大环境,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与他一同长大的姐姐让自然是要护着的,当然三丫除外。就算几个姐姐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也并不会在意,这个社会将女性边缘化,从小姐姐们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包括爹娘,甚至包括他自己,虽然已经极力避免,但他
身为周老二和王艳千盼万盼的儿子,即便是无意的,也很有可能成为了施害者一方。几个姐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虽然这个社会一再剥夺女子独立性的可能,但她们都有自己的思想,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只要是没有完全麻木的,心里焉会没有一丝想法,
只要不像三丫一样,根本就认不清事情的本质,做出那等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心里有些不甘他当然可以理解。
回京后,崇正帝特意给周颐放了一个小长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周颐便也乐得接受,和家里人聚了之后,便整日带着宝墩儿出去溜达。
宝墩看什么都稀奇,父子俩常常两手空空的出去,回来后就是大包小包。
他又寻了一个日子,去看了看孙竺主,周颐替孙竺主父亲找的大夫果然有两把刷子,他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很多。
因为这件事情,周颐上门去看的时候,孙竺主的父亲即便还卧病在床,也对周颐千恩万谢,要不是身体不允许,说不得他就要下地行大礼了。
周颐看着孙竺主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简直干瘦的可怕,那骨头将皮戳的仿佛随时都要裂开。
但他自己去很欢喜,看着孙竺主一脸满足:“我这一辈子已经无所求了,我儿考上了举人,明年就要考进士了。”
孙竺主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爹,您怎么会无所求呢,您不是说过还要看着我成家立业吗!”
“是啊,我还要看着你成亲,还要抱孙子呢,都要多谢周大人为我寻医,大恩无以为报……”
周颐连忙拦住他的话头:“我与孙竺主是同窗,又是好友,您又是长辈,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当得您一再道谢。”
孙竺主的父亲病情也不过才有好转的迹象,没说一会儿话,便觉得有些吃力,周颐便和孙竺主出了屋子。孙竺主给周颐甄了一杯酒,深吸一口气:“这次是风寒导致,但据大夫说,最根本的原因的还是他早些年操劳太过,亏了身子,虽然这次救了回来,但以后去要更加小心了
,说不得一点小病都会让父亲……”孙竺主一口将酒焖下:“父亲为何会这样?还不是为了供我念书,白鹭书院每年的束修加上每年的笔墨纸砚那么贵,都是我爹拖着本就瘦弱的身子扛麻袋一袋一袋赚回来的。”孙竺主抬头,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所以我才那样拼了命的读书,我只要一想到,我捧在手里的可能要我父亲在码头上扛几个月的麻袋才能赚回来,我就觉
得连睡觉都是罪恶……”周颐听了心里堵得慌,他很后悔当时因为顾及着孙竺主的自尊心,而没有伸出手帮帮他,不说别的,至少给他父亲找一个轻松能挣钱的活计还是可以的,若当初真去做了,孙竺主的父亲可能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终究没有去施行。郑知也是如此,自从离了白鹭书院后,明知道以郑经的才华若是没有意外,不可能一直在科举上默默
无名。但他也没有去打听。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冷漠自私吧,始终带着一种隔离感来看这个世界。
直到自己成了亲,生了孩子,才觉得是真真切切置身于这个时代了。
周颐理解孙竺主,那样艰难的条件下,看着平时与自己条件差不多的小伙伴突然摇身一变,也难怪心态会失衡了。
周颐敬了一杯孙竺主,现在也只能安慰他说:“以后就好了。”
说罢又和孙竺主说了几句话,因为窥见了自己内心的卑劣,便落荒而逃。又过了几天,朝廷议和队和打仗的jūn_duì终于回来了,随之一同回来的,还有大羌和戎族的两位王子,他们是带着称臣的国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