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贺明的声音,明显有点心虚。
“志伟让咱们后天晚上七点钟,在队部开会,每户出一个人,按手印。”
“按手印,按啥手印?”
“他说是什么承诺书,我估摸着是怕这些人里,有人不牢靠,把话传出去,那可就出大事了。”
“不去!”郭凤珍果断道,“咱们之前都商量好了的,这事咱家退出不参与了。你没和志伟说?”
“我……”
贺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郭凤珍不干了。
“好你个贺明,你说实话,是不是没和志伟提退出的事,反而答应后天晚上去开会了?”
里面好半天,没传来贺明的声音。
又过了半晌,郭凤珍恨恨的叫骂声传出来。
“你答应我的话,全都当屁放了吗?当初咱们怎么说的?他贺志伟胆子大,要带着村里人搞什么包……包产到户,他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当上生产队长,他不知道怎么逞能好了。那包产到户,是随便能干的吗?那是和公社对着干,也就是和公家对着干!
你等着吧,要不了几天,这事就得黄,一个搞不好,贺志伟还有队里几个干部,都得被公社的民兵分队给抓走,去蹲大牢!到时候,谁按了手印,谁就跑不了,得跟着一起倒霉!万一你出了事,跟着一起被抓走,咱家这几个娃,以后可咋办?我,可咋办?”
郭凤珍越说语气越冲,但她仍然刻意控制着音量,除了蹲墙角的苏云叶外,丝毫吵不到东屋里的贺娟。
“是,我知道咱俩商量好了,可……可今天一见到志伟,我不是又觉着对不起他么,退出的话就怎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贺明唉声叹气地说。
“那你答应我的算什么?”
郭凤珍怒道。
贺明也上来了一点火气:“他问咱们要不要加入时,你不是也答应了吗?结果半道又变卦。那可是我堂弟,我当大哥的,说话不算话,而且还是在这节骨眼上,正是他最需要咱的时候,你说,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他?”
“贺明,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要脸,还是要咱家能过上安生日子!”
郭凤珍不依不饶,语气愈发严厉。
所谓敌强我弱,贺明声调立马直线下降,低的不能再低。
“媳妇,别生气,咱有话好好商量。要不……我后天先去队部看看情况,见机行事。”
“不行,后天晚上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一步都不许踏出去。咱们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我看贺志伟能咋样,他还能来咱家里揪你去不成?”
郭凤珍坚决道。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半天没有动静。
就在苏云叶以为没有下文,准备再静悄悄离开时,里面忽地重新有了声音。
是贺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凤珍,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儿。你说,咱们俩个,还有队里其他人,一年到头忙个不停,一个工分都不敢少赚,可结果呢?年底队里交完公粮,根本啥也剩不下,每家分的那点口粮,支撑不到夏天就吃个精光。
咱们当大人的还能挺一挺,可几个娃呢?看见文宝、晓英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的,你心里不疼吗?我心疼!我想让孩子们能吃上一口饱饭,到了年节时,能有件新衣服穿!这烂糟日子,实在太没盼头了。”
一贯老实不拿主意的贺明,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仅郭凤珍被镇住了,连苏云叶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