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背负着手站在回廊上,听着跪在面前的人的回报,温雅如玉的脸上渐渐被阴霾笼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咬牙切齿。
来人感受到楚凌身上溢出的骇然,心中一凛,看了眼他后垂眸说道:“风玲珑因难产大出血……死了……”
楚凌没有说话,甚至除了方才的表情在没有多余的神情,他在消化着来人递来的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嘴角溢出了一抹笑意,“红颜祸水……死了倒也好。”他的声音冰冷,可眼底却有着不自知的悲恸,那样的悲恸瞬间在眼底泛滥开来,牵动了心扉,窒息的让他呼吸困难。
楚凌微微抬手摆了下,来人躬身行了下礼后方才离开。他缓缓转身,背负着手步下回廊,站在院落中……随着他的步子,传来“嘎吱嘎吱”的雪被压的严实的声音,就好像有着什么东西随着这个声音紧紧的勒着他的心扉,让他极为的不舒服。
风云依旧站在回廊上,他看着楚凌孤傲的背影心生了继续感慨……主上的兴趣一直不是他所能够理解的。就好比当初的日昭,看上去是不得日昭誓不罢休,可最后丢了,也不失落伤心。后来对风玲珑感了兴趣,千方百计的让欧阳景轩对其不好,致使风玲珑心中将欧阳景轩拔除……可最后,主上却也不曾在做多余的事情,看似如果能得到最好,得不到就毁之。
可此刻看来……主上对风玲珑并不是仅仅想要占有,亦或者仅仅是想要欧阳景轩添堵,而是心里也确实放了那女子……
不过,不管放没放,风玲珑也已经死了,这也好……主上就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
*
欧阳若琪看着霂尘嘴角怎么也擦不掉血,一边哭一边儿害怕的说道:“霂尘,你不要吓我……霂尘……你怎么了……”她转头就朝着身后的奴才吼道,“太医呢,请的大夫呢……”
“公主,白芷姑姑已经进宫去请太医了……”婢女惊恐的看着霂尘,诺诺的回答,“大夫也已经有人去请了。”
欧阳若琪根本就没有听那婢女的话,只是焦急的给霂尘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可是,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染的猩红,她的手和袖口更是被霂尘的血染得看不到了本来的颜色。
霂尘摇头,他虚弱的看着欧阳若琪说道:“没用的……”他吃的是剧毒,他服下护心丹也只是想要见见若琪。如果玲珑是他一辈子的牵挂,那若琪就是他一生的债,“若琪,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好,好……”欧阳若琪哭着朝着身后侍候的人吼道,“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是!”侍候的人应了声,纷纷退了出去,只是关门的人看着霂尘嘴角那触目惊心的血,心下不由得哀然。
“都出去了,霂尘,他们都出去了……你想要和我说什么?”欧阳若琪哭的越发厉害,“你说……我听着……”
霂尘抬了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拭去欧阳若琪脸颊上的泪珠,她哭着,他就这样擦着,仿佛不知疲倦,“别哭……”他面色凄然,“我不值得你为我哭。”
欧阳若琪没有说话,也许所爱人的一句“别哭”才是这世间最为催泪的,她咬了唇,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却拒绝去深思。
“如果有来生,就不要对我用情……”霂尘看着欧阳若琪哭的越发厉害,只是隐忍着不想发出声,他嘴角微微勾了抹和煦的淡笑,“如果有来生,让我开始……男女间的情爱,不应该女子主动,这生错了,下一世我们从新来过。”
欧阳若琪彻底崩溃的哭了出来,她不能遏制的哭出了声……白芷领着太医站在门外,想要推门的手终究停下。
从小到大,公主的悲伤是从知道了自己是石女开始,公主的无奈是知道了驸马的心没有离开过梅娘娘……公主从小的教义不允许她如此放肆的哭,可是此刻……她再也无法遏制所有的情况的爆发。
太医面色沉重,一个风玲珑的死仿佛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本以为漠视的君心悲痛欲绝,本以为对公主宠爱有加的少府仿佛也厌倦了尘世。
多说红颜祸水……这风玲珑如果当其第二,也就无人敢做第一了。
屋内沉浸着绝望的悲恸中,霂尘看着欧阳若琪的视线越发的无力,渐渐皇上的瞳孔最后噙着的都是愧疚……玲珑他无法不救,许就如师父所有,他终会进入魔障无法脱身。
如果有来生……若琪,我会去找你,还你一个繁华荣宠的一生……
霂尘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就在最后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尧乎尔湛蓝的天,广阔的地,飘香的沙枣花,还有扬着笑容,策马奔腾,穿着尧乎尔翁主的大红对襟裙甲,头戴琳琅珠佩制成的发饰的嗦嘎勒玲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欧阳景轩面色苍白的站在冷宫后院的梅林前方,一夜盛开的红梅,一夜尽数落败,铺满了白雪一层,竟是分不清树下的是雪,还是红梅……
他无力的转身,适时一阵风吹起了他的大氅,寒风刺骨的灌入衣襟,手中的纸笺随着风轻轻飘落在雪上……风卷云舒,梅花瓣渐渐被风扫起落在纸笺上,渐渐的覆盖了那娟秀的簪花小楷的字体。
景轩: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你我依然天人已隔。
从来西苍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疑惑那有着诸多传闻的西苍三皇子到底是如何一个人,人未到,虑未解,箫悦楼的一场赌局却将你我圈进了一个圈套里。
说不出开始是谁先引了谁的注意,也说不来是谁先动了念以至于令我万劫不复……匆匆岁月一载有余,想来都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曾经尧乎尔风玲珑的翁主,戈壁明珠,追究抵不过沧桑蒙尘如鲛泪,若问此刻我是是否恨你……却原来不恨!
无爱则无痕,无痕则无恨……说来简单,却万念一线间。
对于天下苍生,你是明君。对于我和族人,你却非明君……小我前面有大我,而大我下只能牺牲小我,这是君王之道。
偏偏我明白这君王之道……以至于我无恨,却做不到无痕。
既然如此辗转悱恻不得思量,便唯有一途方能解决……一人的损落,总好过相看两厌。
“吱呀……”
欧阳景轩神情漠然的出了冷宫,福东海看了看里面,心里哀伤……他看着两代主子在这个地方陨落,看着两个帝王的情从此埋葬。
欧阳景轩站在冷宫门前没有动,只是眸光轻轻落在前方,一场大雪落了红梅,开了君影草……他嘴角微微扬了抹笑意,行了上前,在君影草前蹲下。
一串串的白色君影花苞就好似铃铛一般,娇艳欲滴……初见风玲珑,她就好似纯净的君影草,清新如兰,却蕴藏了他人不得知的内涵。
欧阳景轩看看左右,一排排的君影草竟是只有这株开了花……他探了手,将雪一点点的刨开,就如初次祭祖,她为了探知惊了马儿的原因,在哪里刨着伏苼草一般,小心翼翼,异常的专注。
福东海看着欧阳景轩的动作,难过的偏过了头……从醒来,他只是问了梅主子,之后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冬雪和丫头的死,梅主子的遗体就好似凭空消失不见,少府大人的暴毙……整个西苍都仿佛被笼罩在了诡谲的悲伤中。
爷儿一心想要遂了爷儿去,好在他来了冷宫拾掇,发现了梅主子留下的信笺……固然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想来也是唯一能够支持爷儿犹如行尸走肉的活下去的唯一。
我给孩子取名单子一个“沅”……源于初,始于元!
欧阳景轩看着手里的君影草……嘴角的笑意加深,只是眸光变得深远。
君顾盼影不离,待得伊人消瘦,忘了韶华一幕……
“圣旨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风玲珑为孝元皇后,孝元皇后之子欧阳沅为纯元太子……”小豆子拿着明黄色的卷轴深远洪亮而平静的念着,“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欧阳景轩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襁褓中的欧阳沅从龙椅上起身,下了侧面的阶梯往偏殿走去……孩子很乖,这么小的他还不知道人间的愁苦,亦或者……他生来就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