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格心里明白,他这样把李广元置于挨打的地位开始得为时过早了。
“全部罪责由我一个人承担,”他又开口说道。他低垂着头,语调是那么低沉,痛心,“如果您要处分李广元,那我就太难过了。他是个忠诚的战士,我对他是十分尊敬的。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然而我可以在战场上用鲜血赎回自己的罪”
“那么谁在这里和敌人斗争呢?
我?一个人?为祖国,为了总统死在前线,这过分简单了生活在这里,冒着敌人的炸弹,还要无情地消灭一切腐烂肮脏的东西这要复杂得多这里不但需要勇气,而且需要智谋。需要大智大谋,吕格”
吕格明白:不会送他上前线了。
秘书轻轻地打开房门,把几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丁末村的桌子上。丁末村翻阅了文件夹,用期待的目光看了一下秘书。
“李广元没有去拜见领导人,”秘书说,“从南市回来后,他立刻就调到新岗位上去侦破一台为共党效力的战略发报机”
吕格下决心要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他认为丁末村和所有残暴的人一样,是极端喜怒无常的。
“高级总队长,不过,我还是请您允许我到前线剿灭共党去”
“您坐下”丁末村说道,“您是位将军,可不是个老娘儿们。今天您可以休息一下,明天详详细细地给我写一份关于这次行动情况的报告。然后我们再考虑派您到什么地方去工作人手很少,可是事情很多,吕格。事情太多了”
吕格走后,丁末村把秘书叫来,吩咐他说:“请您把李广元近一两年的全部档案材料整理好给我送来,不过这件事不要让何主任知道,李广元是个不可多得的工作人员,人又很勇敢,不应当败坏他的名声。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一般的友好的相互审查而已请您再着手准备一项委任吕格的命令:我们要派他去做分部的第二把手,因为那里是个很紧张的地方”
摘自南京中央保安局第四处一级刑侦队长霍尊的党员鉴定:
“1938年加入国名党。浙江人。性格近于北方性格。刚毅不拔。与同事的关系融洽。工作成绩卓越。运动员。对敌人毫不留情。单身未婚。社会关系清白无污。曾受到总统的奖励和沪淞警备司令的嘉奖”
李广元满以为今天可以早些把事情做完,然后从极斯菲尔路的76号到福州路去。在那儿,在岔道口上有一家小饭馆,主人叫老许,他的失去双腿的儿子像一年前和五年前那样,有时可以弄到一些上等的云南火腿。做些地道的昆明菜,请自己的老主顾吃。
没有空袭的时候,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战争,和从前一样,电唱机放着乐曲,女歌手用低音唱着。
“啊,在那里,曾经多么美好”
但是,结果李广元却没能早些抽身。刑侦处的霍尊来找他,对他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不知道是我那个犯人在心理上有毛病呢,还是应当把他转到你们情报部门来,因为他说的话都是那些蠢猪广播里的东西”
李广元来到霍尊的办公室,他在那里一直坐到九点,听着被原本上海青帮转化的特务而逮捕的一个天文学家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难道你们没长眼睛?”天文学家喊道“难道你们真不明白一切都完了?我们完蛋了难道你们不明白,现在每次新的牺牲,都是野蛮你们每天再三再四地说,你们是为了民族而生那你们就去呀!去帮助一下民族中劫后余生的人们吧你们使那些不幸的孩子注定要遭到灭亡!你们是一些狂热分子,掌握了政权的贪婪的狂热分子你们饭饱酒足,抽着香烟,吃着大鱼大肉,也让我们能过上像人一样地生活吧”
说到这儿天文学家突然停下来,擦了一下鬓角上的汗水,然后放低声音把话说完:“不然就在这里快点把我打死算了”
“等一等,”李广元说“喊叫并不等于道理。您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您说什么?”天文学家惊愕地问道。
李广元话音镇静,态度从容,笑容可掬,使天文学家大为吃惊,因为在监狱里他已经习惯于对他吼叫辱骂,拳打脚踢了;对这些粗暴行为人们是很快就可以习惯的,但是要失去这种习惯却要慢慢来。
“我问您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我们如何去拯救儿童、妇女、老人呢?您建议做些什么事情呢?批评和发火总是容易办到的。而提出一个合理的行动纲领,那就困难得多了”
“我并不同意星相术,”天文学家回答说,“但是我崇拜天文学。我被剥夺了在大学讲课的权利”
“那你就这样火冒三丈吗?你这条狗”霍尊喊了起来。
“不要着急嘛,”李广元懊恼地皱了皱眉,说道,“用不着喊叫请您继续说下去”
“我们是生活在太阳活动极其剧烈的年份。大量日珥在喷爆,有比平时多的大量太阳能辐射出来,这些太阳活动都影响着各种天体,影响着大小行星和其它星体,也影响着我们这个小小的人类”
“您大概是已经推算出来一个占星图了吧?”李广元问道。
“占星图是一种直觉的,甚至可以说是天才无法证实的东西。而我是从我想提出的一种普普通通的,绝非天才的假说出发的,这便是:每一个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与天空和太阳有相互的联系正是这种相互联系帮助我更精确、更清醒地评价在我的祖国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我很想和您就这个题目详谈一下,”李广元说道“我的同事大概会允许您先回囚房,休息两三天,之后咱们再接着谈”
天文学家被带走之后,李广元说:“他在一定程度上是精神错乱,失去了自制能力,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所有的科学家、作家、演员都是精神错乱,只是表现不同罢了。对他们应当用特殊的方法,因为他们是按他们自己设想出来的生活方式来生活的。把这个怪人送到我们的医院去做一个医疗鉴定吧。我们现在要做的重要工作太多了,不应当在这些只会信口开河乱说一气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尽管他们或许是些很有才华的人”
“但是他的言论是苏联电台的广播要不就像是与莫斯科一鼻孔出气的该死的社会民主党分子的主张”
“人们发明无线电广播就是为了听的嘛。这下子他可听够了。不说了,这无关紧要。过几天再和他见面还是合适的。倘若他是位重要的科学家,那我们就去找政务院的人,请他们发给他一份优厚的口粮,把他送到后方的山里,我们科学界的精华现在都集中在那里,也让他在那里工作。等到他得到丰足的大米和白面,全家有一所舒适的小房子,到那时他就不再胡说八道了。不是吗?”
霍尊冷笑了一下,说:“如果每个人都能在有一所小房子,有很多大米白面……那谁也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李广元仔细端详着霍尊的脸,一直等到霍尊再也忍受不住他那注视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文件材料由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只是在这时李广元才向比他级别低的同事爽朗友善地笑了笑
汪先生召集的会议速记记录。
出席会议的有:武汉振,黄顺利,办公厅主任鲍虎。高级总队长井口三郎,南京政府工业部长施佩,以及日本陆军上将福川口,少校乔珊木,几名副官和速记员。
武汉振:这是谁在那儿走来走去?太碍事了jūn_rén先生们,请你们也小声点谈话。
施佩:是我请少校和我谈谈皇军在苏区扫荡的近况。
武汉振:我不是指少校,大家都在谈话,乱哄哄的。真叫人厌烦
汪未经:我倒不觉得碍事。将军先生,地图上还没有标出苏北地区今天的形势变化呢。
井口三郎:尊敬的汪总统,您没有注意到,这不就是今天早晨做的修改吗?
汪未经:地图上的字体太小了。谢谢您,现在我看到了。
乔珊木:将军又一次坚持要把我们的联队从淮安撤出来。
汪未经:这计划很不妥当。目前部队还留在苏区的大后方,距离上海约四百公里,牵制了共党的很多兵力。如果我们从那里撤出我们的jūn_duì,那么南京城下的军事力量对比就会立刻发生变化,而且肯定是变得对我们不利,绝不会像周呼海想的那样。我们一旦从淮安撤军,那么南京和上海近郊的城防压力就很大了。
井口三郎:总统先生,您应当是一位清醒的政治家
武汉振:在总体战的时代,jūn_rén和政治家是不可分的两个概念。
汪未经:要想把目前在淮安的部队后撤,根据之前扫荡的经验,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这太可笑了。我们要夺取胜利,但是可供我们使用的时间却是用小时来计算;只能用小时计算每一个有视觉可以分析事物,做出结论的人抓必须回答自己一个问题:胜利是否即将到来?我并不要求大家散出那种断然的盲目回答。我不喜欢昏头昏脑的盲目信心,我寻求的是坚决果断的信心。世界上还从没有过像我们这样的矛盾重重、离奇古怪的联盟。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