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冥草活着的数百年中,见过了许许多多生生死死的人。他们啼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安安静静地去死。偏远的雪国,本来是一片宁静之地。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杀伐,如此惨烈的痛苦。强烈的业力就像火焰一样在宁静的雪地上升起。雪地一片狼藉的血红。尸骸满地,血泪混合,渗入冰雪中,然后迅速冻结。
虽然有数百年之寿,但匍匐在这城市地下的极冥草也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继续忠实地将身体中的阳气传输到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只是现在被淹没在惨叫和血海之中了。
因为元阳尊者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她的阳气也没有来源,只是输送一点也就少一点。所以这种城市也就像一具巨大的尸体,正在渐渐地冷却。
劫难之后的城市一片死寂、逐渐冷却,被掩埋,最后消失。
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冷酷的冰雪之中逐渐枯萎。
这一切都是天命。是不可违的。他们之所以今日如此,乃是前生就种下的因果。而轮回不息,吞没一切有情。无论是自然消亡,还是如此惨烈的终结,实际都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可以,她愿意化身为这极地的九幽冥风,吹尽一切阳气,让天地冻结,变成玄阴世界。唯有这样,这杀戮才会停止,众生凝固,轮回停止。
她会让这些亡灵在废墟的城市上,继续如往日一般宁静地生活下去,用不受轮回之苦。
强烈的大愿从她的内心发出,却毫无意义。一个人界的草芥,她的愿力,也和这天地之间无数的草芥一样,毫无意义。
她还在继续枯萎。四处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的所有的根、茎、叶都在萎缩。一股含着血腥的味道透过了冰层浸润了了下来,将她的根系也染上了一股血腥。
虽然她的根系大部分都枯萎了,但这股血腥之气就像跗骨之蛆一样,一直渗入到她的脉络深处,直到如今依然留在她的体内。
虽然雪国之城已经毁灭,她却不会死。她本来就是冰原上的一株草而已。当所有的阳气消失,她身体中的那一线生机也依然存在。
只不过她身体的绝大部分随着城市枯萎之后,她又恢复了最原始的状态,就是冰原上一株不起眼的杂草。
但偏偏神识产生了就不会消失。所以她即便变成了冰原上只有一丝生机的草,她的神识也依然清醒着。她依然慢慢地在回味着曾经的繁华,宁静和血狱一般地毁灭。
这对她是一种漫长的折磨。直到有一天,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修士在冰原的地平线上出现,衣带飘扬,绝世独立。这是雪城毁灭之后,她第一次再见到人类。
他径直走来,手上拿着一条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锁着一直面色阴霾的白色胖猫。这猫儿似乎很不乐意,被这人拖着前行,嘴里发出极度不爽的喵喵声。
他起初似乎很吃惊。这冰原上仅有一丝生机的一株杂草,似乎有一个复杂无比的神识。他走了过来,将一股纯阳之气注入了这株草的茎叶中。
极冥草的神识霎时间就活跃了起来,不再像原来那么缓慢了。她化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虚影来和这个黑衣人对话。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秦尊阳。我来寻找杀伐。”
“杀伐?是什么东西?”
“咯,”秦尊阳提了提手里的链子,把那只猫儿拎了起来,那猫儿又是强烈抗议地喵呜了一声,“就是它了。”
看到这个有趣的人,她也是莞尔一笑,“你抓这只猫有什么用?”
秦尊阳认真地说,“这里一族灭亡,血流成河,都是它害的。要不它怎么叫做杀伐呢?不过杀伐北行,遇到玄冥的弟子,必受镇压。我乘机捉了它,虽然不能为那些枉死者报仇雪恨,但至少可以保得这天下太平很多年。”
“那你捉到他了,怎么还不回去?”
“我来找你,想把你带走。”
“我?你那南方我根本就不能生存,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凶猫我镇不住。但你可以,你是玄冥一息所生,玄冥是这杀伐的克星。你若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
“哦?”她犹豫了一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哪里来。反正她活着的时候就在这里,如果她死了,那么她也就不存在了。什么玄冥,什么杀伐,她一概不知。
“我只想要这世界也没有生死,没有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