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薇冷冷看着他，手指蜷了蜷，神色莫测。

风从无妄海上吹来，咸腥潮湿，吹来了山下的喧嚣喜乐，吹得彩灯乱舞，吹开一路曼殊沙华灼灼似火。

“你先前要与我做的交易，是什么？”千薇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青荇仙君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我愿用这一身仙修，换枝姑娘一条性命。”

千薇冷笑：“我要你这一身仙修作甚？”

“鬼主大人想要什么？只要是青荇有的，大人尽管拿去。”

千薇扬手虚空取了一卷素笺来，扔到青荇仙君怀里。

青荇仙君手上绑缚的绳子“哧喇”化作黑烟，他连忙双手接住这卷素笺。

千薇用锁魂鞭卷了一枝曼殊沙华，放到鼻尖嗅了嗅，道：“我看你也没什么可取之处，索性我这府里正好缺个打杂的仆役，仙君可愿卖身于我啊？期限么，嗯……也不要你一辈子，就一百年吧，如何？”

百年后，世人对鬼主偷狗这件事，应该没多大兴趣了吧。

青荇仙君待千薇完，果断打开素笺，问道：“可否借支笔用用？”

不等千薇回答，他已咬破手指，又道：“算了，不必麻烦。”

青荇仙君将素笺铺于曼殊沙华花丛下，食指作笔，鲜血为墨，快速写下契约，仿佛写得慢了，鬼主大人就要反悔了。

白衣上沾了鬼界之花的颜色，墨黑的发在潮湿的海风中乱飞，一不心就迷了眼。

一枚花瓣掉落在素笺上，像美饶泪痕。

“枝一条命，青荇百年身。”

千薇：“……”

仙君你这文化素养，真的是……

简单粗暴。

青荇仙君见千薇将他按了手印的素笺虚空一抛，也不知抛到哪里去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己的一百年自由身，被她像扔垃圾一般扔掉了。

“另两个人呢？你不打算也求我救一救？”

“鬼主大人要是能将他们都救了，青荇自是高兴。”

观阵镜中，魔界少主仍在漫漫黑暗中摸索着前校青荇仙君虽不喜他，可也不希望他就此没了。

他不愿枝难过。

感情这种事，他早听月老过，强求不来。

他既已打算放手成全枝，自然是希望她欢喜，如果陆七死了，她何来欢喜可言？

但他也没有立场再求鬼主千薇多救两人，看刚才的情形，这百鬼阵只怕有了变数，不好对付。

“好了，你先去我府上等着吧，我这就去将你的心上人救出来。”

“你要去百鬼阵中？”

“不然呢？怎么救她？你有更好的办法？”

青荇仙君不出话来了，他看着千薇飞身到观阵镜上方。

纤长手指掐诀，淡粉樱唇念咒，黑衣漫舞，煞气冲，彩灯爆裂，罡风四起……

只见观阵镜倏地爆出一阵白光，青荇仙君正睁大眼睛望着千薇施法呢，突觉双目都要被那阵强光闪瞎了，眼泪瞬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你自己也要当心。”

所以，这句话，青荇仙君是哭着的。

等他睁开眼睛，鬼主千薇已经不见了，观阵镜也不见了。

也不知她听到自己那句话没有？

莽莽四野，地昏暗，青荇仙君站在这一条蜿蜒的山路上，竟生出一股难言的悲凉来。

他在曼殊沙华丛中徘徊，眼角尤挂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