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地走到床边,掀了帘子坐到床沿上细细瞧她。乐音散着发,她头发虽长,却许是疏于保养,发味微微发黄,有些干枯。
连珏见她睡觉中仍蹙着眉,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又见她chún色浅淡,侧着身似腹内疼痛,手按在肚子上,可怜兮兮的。
连珏伸了手轻轻贴在她手背上,蹙了眉有些心疼。她睫毛浓密,骨架纤细,瞧着比乐安乐容都小。连珏不由抚上她苍白的脸,心头鼓噪起来,脸一点点靠近,可在仅剩下一寸的距离时她骤然停下,触电般缩回手。
低下头怔怔的,连珏抿紧嘴chún,似乎在与某种情绪搏斗。
她仍不相信自己会对女人有感觉,再瞧瞧乐音,又觉她实在不像其它女子那般骨骼宽大。
她疑惑丛生,试图从乐音身上找出她或许不是女人的事实,毕竟她看起来确实要娇小许多,lún廓也更秀丽。
如果能检查她的身体连珏一怔,脸上热烫极了,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如果真的那么做的,乐音一定会受到伤害。
她对自己的爱异常纯粹勇敢,而自己瞻前顾后,始终有所顾忌。如果不能接受,她更该堂堂正正得回复乐音。她想给出的爱都是纯粹,不附加任何前提的。
想到这一点,她似有所悟,轻叹一声,又抚了抚她的发,慢慢起身要行出去,床上的乐音在这时睁开了眼,急急拉住她的手,“别走……”
连珏一怔,“你醒了?哪里不舒服,我找大夫来替你瞧瞧。”
乐音只睁着乌黑的眼细细瞧她,看得连珏浑身不自在,心口竟有些发烫,才要忍不住撇开眼神,乐音却似知足了一般轻笑,“没有不舒服,看见主子我就都好了。”
连珏一乐,“我成了包治百病的良yào了。”
乐音握着她的手,眼神热烫,“嗯,主子就是我的良yào。”连珏敛了笑意,眼底那般复杂困顿的神色看得乐音心里也跟着疼起来,头一回避开了她的视线。
连珏又细细问了一回,“真不要紧么?若是难受……”乐音笑了笑,“我不过是昨儿吃坏了肚子,今日已好些了,就是身上没力气,睡一觉就好了。”
连珏这才松了神儿,揉揉她的发,“往后不要跟着乐容出去瞎吃,她那肚肠是铁打的,吃什么都不打紧。”
乐音乖顺点了头。连珏见他重新躺下要歇了,便有嘱咐两句,这才起身行了出去。
房门紧闭,乐音睁了眼,眼里无奈,苦楚和愧疚纠缠在一起,如同涌动的暗流,声音低低忧愁,“对不起主子……我不能说……”
不能说,却又想得到她的爱,想夺去她的一份爱。让她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苦恼挣扎他这么自私,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二日,连珏仍挂心乐音身子,才要去流泉院瞧她,不曾想她递了牌子进来,说是要家去一趟。
乐音的爹爹是江城人,乐管事本家却是临风城,如今在江城也置了个宅子,乐音在几位贴身侍女里算离家最近的,只是他素来不愿离了连珏,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在家的。
连珏细细瞧他脸色,见他面色仍有些苍白,犹豫道,“你身上还未好吧?过几日再家去也不迟……”
乐音摇了摇头,“主子不必挂怀,我身子骨结实。”说罢微微一笑,“我想瞧瞧我母父,有一整年没见了。”
连珏只得应下了,“那也好,你回家将养两天兴许就好了。”说到这儿停了停,微微偏了脸,不自在道,“也别住太久了……”
乐音眼里本有一丝暗淡,看到主子这样不由怔住,贪婪地盯着她的侧脸,心头一片火热。主子……我不想再叫您为难。瞒着您,看着您为我苦恼忧愁,是我的罪过。
“如果……如果我住得久了不想回来,主子会去找我么?”
乐音嗓子发紧,心口酸涩。连珏见他眼底暗淡一片,却又强撑着一抹笑意,默默无言了半晌,伸出手在他头顶抚了抚,眼神温软,“会的,我会去抓你回来。你应该在我的身边。”
乐音低下头,掩去眼里越发坚定的决意,努力绽开一丝笑,“主子请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连珏已经默认自己被掰弯了
最近主要走乐音的线,中间穿点儿明枫的戏份。
☆、 第九十八章
归家后乐音先去瞧了他的爹爹陈氏。陈氏是乐家正夫,却只有乐音一子,对外便是嫡女了。乐管事另有两房,倒有三个庶出的女儿,最大的也已娶夫生子,搬出去住了。
陈氏年近五十,已显出几分老态,只是气质恬静,面容和善,也与乐管事妻夫恩爱了数十载,日子过得和美。他不过十五便嫁了乐管事,却是三十三岁才得了乐音,前头也有两胎儿子,却俱都夭折了。
老大养到八岁上,老二也不过六岁就没了。因而乐音可说是妻夫二人的宝贝,自小最疼宠不过的。
见了儿子回来,陈氏满面喜色,他近几日病着,便只歪在床上,拉了儿子的手,又细细瞧他脸色,见他面色苍白,心里也跟着疼,轻声问,“小日子来了?怎么不在府里歇着?路程虽短到底在马车上颠簸,多难受……你是随了我,往后嫁了人便好了。”
乐音面上平静,chún边却有一抹苦笑,“爹爹,我这样如何嫁人呢?”
陈氏这才恍然,他是见惯了儿子女装打扮,倒一时忘了,黯然道,“是爹爹糊涂了……”转瞬又笑起来,“音儿莫怕,爹爹日日焚香拜佛为你求一段好姻缘,我们音儿这般俊俏,定会有女子爱怜的。”
乐音定定看着他,眼底有一丝嘲讽,“爹爹当真这么认为么?若当年娘亲扮作男人,你也只当她是个男人,你还会爱她,嫁给她么?”
陈氏骤然睁大了眼,眼神慌乱,嘴chún嗫嚅道,“音儿你说的什么荒唐话……我如何会爱男人……”
乐音眼神悲苦,“既如此,爹爹又怎能断定必有女子愿意与我断袖?”
陈氏心里乱成一团,正不知如何是好,乐音已下了床径直跪倒,朝他磕了个头,“爹爹,恕儿子不孝吧,儿子如今有了心上人,不愿叫她因儿子为难,想坦言告诉她真相。”
陈氏如遭雷击,面色一瞬变得惨白,额头冷汗淋漓,喘息道,“不,不行……我只你一个儿子,千疼万宠地养大了,绝不能叫你自己将自己折腾没了……”
乐音没有抬头,闷声道,“谁知那尼姑说的可是真话,我听着只觉荒唐,我如今已近十六,恢复男儿身又如何?难不成有妖魔鬼怪来索命不成!”
陈氏捂着急跳的xiōng口,面色忧惧,“由不得你胡说!若不是仙姑当日点拨,你也该如你两个哥哥早早就没了!由不得你不信!”
说完这番话只觉xiōng口喘不上气来,一时晕厥过去。乐音唬得没了人色,忙喊人进来伺候,又打发人去请大夫来。好容易将人唤醒了,陈氏醒来也只是哭,乐音垂头跪在床边,也不反驳,由着他骂。
这事惊动了乐管事,将乐音亲自扯出了陈氏卧房,将他往祖宗牌位前摁着跪下了,又叫人拿了板子上来,自己狠狠往他后背上连打了数下,边打边厉声斥责,“不孝子!你在列祖列宗面前发了誓,你说,你给我说,你当日怎么说的!”
乐音咬牙忍着疼,却也觉愧疚,低着头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字道,“除非与女子定下婚约,否则绝不说出自己是男儿身……”
乐管事丢开板子,指了他沉声道,“亏得你还记着!你爹当时生你时已有三十三,万般凶险,熬了一日一夜才生下了你,宝贝似地捧在手心里,怕你跟两个哥哥一样去了,没日没夜不错眼珠地盯着,日日提心吊胆,还是那仙姑为我们指了明路。我和你爹注定养不住儿子,只能将你当个姑娘养,只盼你平平安安地长大。你的命你不要,你爹和我却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