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
陈汝耕到任已半月有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陈太守也不例外,每日又是交接又是应酬,忙的是脚不沾地。
然而跟着一同前往的赵杏儿,却是在这“西南医学院”里,待得有些不是滋味。
受朝廷应招来这医学院的,大多是些资深年迈的民间名医,他们自然是不把这无名无姓的年轻小女子放在眼里。赵杏儿虽名为院长,又带了个从六品的官衔,却是根本使唤不动这些个心高气傲的糟老头子。他们眼里俨然只有朝廷委派来的另一位管事人——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医学院的主事加副院长章南烛,竟然是生生把赵杏儿架空了。
章南烛出身御医世家,三岁学医,十八岁考入太医院,如今已经是正八品御医。富家子弟又少年成名,最容易得的毛病就是心高气傲,而这章南烛,偏偏把这毛病犯了个十成十。
就拿招生这件事来说吧。医学院下设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金匮科、眼科、咽喉科、正骨科九个科目,为此分别招来了全国最擅长这九门问诊的名家负责教授。赵杏儿原定的计划是,招生进来后,从最基本的五行yīn阳和经络方剂教起,上完基础课程,再去学这更深入的课程。然而,包括章南烛在内,所有人的意思都是:没有人有功夫从那望闻问切开始教,要招就招那些已有医学功底的学生,考试时先淘汰一批连经络腧xué都背不全的家伙去。
气得赵杏儿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亏你们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推广医术、普济民生,人既然已经懂医术,又何必用你们这些人教?”
“合着来的学生不识字,我们还要现教他们认字不成?”章南烛啜饮了一口茶水,语气平静地道,“赵大夫,学医最讲究的是个天资,若是他们与这医术有缘,自然从小便会去寻那内经、百草来看,又怎会通不过我们的考试?”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从小有个了不起的老爹在旁边给你讲三讲四?”赵杏儿被他这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气得xiōng口发闷,连忙抚了抚膻中顺气,恼火地说,“你以为这医学院是办来做什么用的?是为了传医于民,不是为了让你这帮子世家子弟来镀层金子、回去再一个个挤破头往太医院里钻的!”
赵杏儿这话说完,章南烛还没什么反应,他旁边一个灰白胡子的、姓孙的老大夫先不屑地冷笑一声,道:“你这师出无门的小女子,想进去太医院还没机会呢,哪来的脸说章大夫?要知道他可不跟你似的破铜烂铁,人家可是天生真金不怕火炼!”
另一位姓钱的大夫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杏儿,yīn阳怪气地开口:“这可不一定了,赵大夫一介小女子,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院长一职,还官从六品,想来是有些我们这些糟老头子没有的本钱”
这话说得yīn损至极,句句暗指赵杏儿以色侍人、蝇营狗苟。赵杏儿气得粉腮通红,拍桌子便想起来骂人,却见到章南烛冷冷地瞪了那人一眼:“住口!赵大夫是皇上谕旨下令、亲自任命的,容得下你们在这儿说三道四?”
原本对章南烛还是横竖看不顺眼的赵杏儿,此刻面对他的维护,忽然生了几分好感。她略有些感激地望向章南烛,却见对方依旧是眼神冷淡,深邃的面庞冷冷地望向大堂正中,似乎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赵杏儿忽然明白,大约章南烛也是以为她这院长名义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不屑参与这嚼舌根子的下等活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