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芬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李木森是出来看热闹的,并非真心劝架。她很生气,可她一介女流能怎样,她无法反逆自己的丈夫,也无法替女儿遮挡别人的嘲笑,她只能哭,意图用哭来唤醒孔爱军的良知,可她忘了,就算眼睛哭瞎,这世道也不容许女孩子有丝毫的反抗父亲,丈夫乃至兄长。美芳和美华几乎傻了,她们兄弟姐妹都挨过父亲的打,但今天的父亲让她们害怕忌惮,父亲怕是疯了。
“今晚上睡外面,不许吃饭”许是打累了,孔爱军扔下一句话回到里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小女儿这么叛逆,其实他只是想告诉她家里穷,供不起她念书,如果她不反抗自己,也不至于换来这一顿毒打。孤零零的美玲像只受虐的小猫躺在雪地里,她脏兮兮的短因雪水湿哒哒的贴在脸上,滚的满身的雪粘在她已变成布絮絮的棉袄上。她干脆脱掉破棉袄只穿一件布衫,也许只有寒冷才能让她真切的觉得她还活着,她忘记了心疼她的母亲和姐姐,忘记了像野兽般凶残的父亲,忘记了大山和雪,整个白色天地间只有她存在着,只有她一道落寞的身影逗留着。她甚至并不想活着,如果死了,她就不会像大姐美娟那样痛苦的生活,也不会像母亲那样一辈子懦弱。美玲傻子般的躺在已变成黑色泥泞的雪地里,她伸展身子,张开手臂,闭上眼睛,就像躺在一木巨大的棺材里,四周全是封闭的大山,寒冷很彻骨,但她的绝望更加深重,如果以后生活的不满来的更多更彻底,那她确实不该来到这世界上。
王秀芬在自己男人离开的那一刻,也跟着回到里屋,急匆匆的拿起炕上的被子,出来包住小小的美玲,“你这女娃子,犟啥嘴啊”,她心疼的哭着,并为数不多的没有听自己男人的话,沉重的抱起美玲往屋里走,美芳美华拾起美玲的破棉袄跟在后面,两姐妹眼睛都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经过孔爱军的时候,王秀芬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孔爱军正在抽着烟,“要这女娃子干啥”他看着王秀芬怀里被裹成粽子一样的美玲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将后面跟着的美芳和美华吓了一跳,但孔爱军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了,也许是心软了吧,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往外望:雪这样大,明年肯定是个好收成,等明年再让这女娃子上学吧。
王秀芬面无表情,她将美玲放在炕上,“睡会吧”她安慰美玲,待美玲昏昏睡去,她拿起扫帚将地上被撕成碎片的书扫到一起,放入一个铁盆中点火烧掉,她没有看任何人。如果没有看到这本书,美玲就不会想起去上学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