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噗通一声跪地,连叩了三个响头,毫无皇子作风仪态。
永安帝心里郁结。
“站起来,朕没叫你跪着。”永安帝训斥。
嬴晏继续哭:“儿臣、儿臣……”
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烦意乱,三言对不上两句,永安帝被气了个仰倒,拍桌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朕赶出去!”做了数十年上位者,从未被人如此忤逆过。
嬴晏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去。
周围人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等人走了许久,永安帝气还未消,胸口起伏怒道:“蕴禾那样才华横溢、傲骨凌霜的性子,怎么、怎么养出这么废物懦弱的儿子!?”
郑礼擦了擦手间虚汗,陛下怒骂十四皇子,他却不能妄加置喙天家血脉,此时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静静听着。
说到后面,永安帝的胡子一翘一翘,怒其不争,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郑礼忙递了一杯茶,堆笑道:“陛下息怒,十四皇子年纪还小,等好好教两年,定然能成器。”
“年纪小?”永安帝灌了一大口茶,消了几分气,“朕十三岁的时候,提笔能赋诗,握弓便能射鹿!”
话落,他微微叹息,陷入无尽感慨,开始数落起一件一件往事来。
他的孩子太多了,一开始有儿女出生,心里还欢喜,到后面就渐渐地没什么感觉了。若论起父子情谊来,当属三儿子嬴柏与他最亲近。
那时他与苏氏感情如胶似漆,嬴柏又是二人第一个孩子,自小被他带在身边养,倾注了不少心血。
永安帝絮絮叨叨:“说起来少年有为,朕与蕴禾的第一个孩子,倒是像极了朕,三岁成诗,四岁习武,六岁成文,九便能射得大虎,智勇双全,只可惜……”
“只可惜早产孱弱,身体不好,天不遂人愿,英年早逝。”
郑礼宽慰:“陛下长命百岁,子嗣兴旺,何愁培养不出如明宣太子一般的人。”
永安帝摇头,叹了口气。
*
永安二十三年。
三月份的燕京城已经入了春,早晚间天气仍然有些凉意,正是春困秋乏的时候。
太宁宫,昭台宫。
角落的青石台阶处杂草野蛮生长,庭院前有梨花树,淡雅满枝,灿如白雪,梨花如云朵一般绽放,虽然寂悄无人烟,却满是生机。
昏暗屋室内,嬴晏正坐在一面打磨光滑的瑞兽星云纹铜镜面前描眉。
不消片刻,原本纤细的笼烟眉便成了斜飞入鬓的剑眉,添了几分英气。
等撂了黛笔,嬴晏神色苦恼。
如今她已经十六岁了,幼时或许只被人说道女气,如今年岁渐长,容貌愈发女儿家姿态。
故而这两年来,她愈发深居简出。
只是这样到底不是法子。
嬴晏摇头叹气,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眼前还有另外一件事令她着急,这两年,父皇寻仙问药,一心求长生不老,大多朝事政务都交给一众宦官与大臣,就连金羽军兵权都交给了神鸾卫指挥使谢昀。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月前时,父皇立六皇子嬴启为太子,若是父皇驾崩,嬴启登基,以六哥的性子,她必死无疑。
嬴晏握着黛笔的手微紧,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心思微动间,抬腕在檀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谢昀。
若有朝一日身份暴露,她得寻一个能救她一命的靠山。
谢昀。
嬴晏想了想。
不多时,她摇头,抬腕把谢昀二字划掉,重新写了三个字——顾与知。
在燕京城里,顾与知是个响当当的风流人物,出身徐州楚河顾氏,少年时便名声鹊起。
六年前,顾与知殿前高中状元,如今风头正盛,是永安帝面前得宠的臣子之一,官职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素有温雅端方的雅名。
嬴晏轻舒一口气,这顾与知,应当比谢昀好结交些。
这两年朝廷腥风血雨,他是少有的几位并未参与夺嫡之争的大臣,如此一来,她也能更安心些。
只是如何同顾与知见上一面,成了令她头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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