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令揉着惺忪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赵和。
“今夜恐怕有变,你看护好你老娘,有事让她老人家在地窖里躲一躲,我知道这些天你挖了个地窖。”赵和道。
樊令面色一僵,他确实挖了个地窖,就是吸取二十多天前除夕之变的教训,希望乱起时老娘有个地方躲藏,他自以为做得小心,却不曾想赵和都知道了。
“真要出事?”他拽住赵和的胳膊。
“我觉得会出事……但愿我猜错了。”赵和苦笑起来。
“狗娘养的,堂堂大秦京城,新天子上来之后,怎么三天两头要出事情,那个成语怎么说的,这叫‘世态炎凉’?”樊令骂了起来,只不过他用的成语却是不太对。
可这个用错了的成语听到赵和耳中,赵和却是愣了一下。
“世态炎凉……凉……公孙凉……新天子……”
若是咸阳城中动荡不安,五辅均衡的格局被打破,最可能获利者……不应当就是天子么,而天子的亲信公孙凉,不就是销声匿迹好些天了么,另外,最重要的是,当初除夕之变,莽山贼入侵,天子不也乘机设刺奸司,同时还给了公孙凉实权么?“
记得萧由还是谁说过,除夕之变获利最大的,其实就是刺奸司!
莽山贼、天子与公孙凉,可能是伪造的上官鸿给华宣的信里说的犬戎人……
赵和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一个帝国的皇帝,假如他自己要算计这个帝国,为此甚至不惜勾结山贼草寇,不惜勾结外敌蛮夷,这个帝国会怎么样?
“那么,究竟是谁与天子联手,从种种迹象来看,天子通过公孙凉与莽山贼勾结,那么与天子联手的就是与犬戎奸细勾结的人,这人应当是五辅之一。大将军可以排除,剩余四人都有嫌疑……”
赵和在樊令门前发呆,却听到后边传来急促的脚步之声,他回头望去,看到一队人影跑了过来。
赵和心中一动,忙催马离开,樊令在他背后骂了两句,也看到那队人马过来,他愣了愣,忙回头叫道:“娘,娘,躲起来!”
赵和催马前行,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弩机声响,紧接着他座下马一声悲嘶,人立而起,将他从马上掀了下来。
赵和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几处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身后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近,他心中知道不妙,忍痛爬起,吸了口气,一边快跑一边扬声大叫:“有贼!”
他这一叫,周围民居之中顿时传来了动静。
家家户户的门打开,不少人举着火把拎着兵刃出来,但当他们照亮街道,看到大步行来的人时,一个个又停住了。
这队人马,黑盔黑甲,这种样式的甲胄已经很久没有在咸阳人视野里出现了,但对不少咸阳人来说,这仍然是恐怖的记忆。
玄甲军!
这些玄甲军神情冷肃,为首的军官用齐郡口音厉喝:“奉命缉拿要犯,闲杂人等,尽数让开!”
在片刻平静之后,开门的百姓又纷纷缩回去,整个长街,瞬间回到黑暗。
赵和独自踉跄于长街之上,可长街似乎看不到尽头,而身后追击者越来越近。
他心中惨然。
他相信有不少人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但面对官兵,不是盗贼,他们畏惧了,退缩了。
在这长街之中,他独自一人。
无论是陈殇李果俞龙戚虎他们,还是赵吉贾畅樊令他们,他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会帮他。
黑夜之中的咸阳,就象是一只隐伏的怪兽,将他的希望吞没,而且随着后边那些人的脚步声,还要将他的性命吞没。
就在这时,他前方出现了一点灯光。
他自己的气死风灯在摔下马时就熄了,大街上一片漆黑,唯有前方的那点灯光,照亮了他的前路。
赵和咬牙切齿,向着那盏灯光飞奔,身后的玄甲军则不紧不慢,追了过来。
“王……王夫子?”靠近了那盏灯之后,赵和愣了一下。
高举着灯的正是王道王夫子。
与平时的王夫子不同,此时的王夫子虽然还身着儒服,左手高举灯笼,右手却提着一柄剑。
正是除夕之夜中他用来指挥街坊杀敌的剑。
王道向他点了点头:“阿和,永远不要对人心失望。”
“什么?”赵和愣了。
王夫子对他又笑了一下:“无论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记得这一刻,永远不要对人心失去希望!”
他说完之后,将灯笼高高举起,然后扬声道:“王道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