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火把,在夜晚的咸阳城中,显得特别晃眼。
按照大秦朝廷的规划,每个街坊都有若干巡火铺子,无论日夜,都有巡火兵卒在哨楼上张望,看看是否有火灾发生。
点燃大树之后,虎乳儿便缩在了院子的一角,正好是火光照射的阴影之中,无论谁来院子,第一眼看到的总是着火的树,而没有谁会注意到隐在阴影中的他。
他还叫了一声“失火了!”
而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听到外边传来警锣与木梆子的声音——巡火兵卒和更夫都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乞丐与大汉们被惊醒,他们看到着火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去井中打水救火,可才浇了两桶水下去,便听到门外沸沸扬扬的呼声,他们情知不妙,扔了水桶就要走。
可是为时已晚,此时小院已经被惊醒救火的人围住,听得外边呼喝,他们不敢开门,而外边要救火者也没有心思去待,搭勾绳索直接挂上墙壁,轰的一声响,便将一面墙拉倒,救火者蜂拥进来。
在这一片纷乱之中,虎乳儿乘机混入人群。
他没有急着离开,见众人都七手八脚忙着灭火,躲在人群后叫了一声:“屋子里还有人,别是出事了!”
有性急者顿时踹开了各处房门,那五名残疾的孩童也早被惊动,只不过缩在草堆里不敢出声,此时门一开,火光照耀下,顿时显露出来。
带队救火的一个中年男子只是望了一眼,顿时怒不可遏:“这些孩童……这里是贼窝!”
五个残疾孩童,齐聚于这间低矮的屋子,这情形肯定不是偶然。随着中年男子的一声怒喝,众人也反应过来,紧接着,便见一小吏模样的男子出来,大声厉喝:“抓住这三人,莫叫他们走了!”
他在人群中连连指了三下,正是混入人群的乞丐与他的同伙。
虎乳儿惊讶地看了这小吏一眼,这种混乱的局面中,小吏竟然能够精准地找出这三个人来,若不是侥幸,那就是从一开始就有所准备了。
他悄悄往人群外边缩了缩,乘着众人擒拿乞丐一伙的时候,隐入了院外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须要他管了。
此时接近半夜,虎乳儿独自行在街头,晚风泛过长街,他忽然觉得有些快意。
但紧张过后的疲倦很快找上门来,而天色也渐阴沉,星月之辉渐渐淡去,他看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便胡乱找了户人家,缩在他家门槛之下睡着了。
好在此时是六月下旬,正是一年最为炎热之时,哪怕睡在外头地上,也不觉得寒冷。虎乳儿是被人开门的声音惊醒,他抬头一望,看到的是一张黑瘦又满是皱纹的脸。
这张脸满是嫌弃地看着他:“晦气,晦气,哪家的小猴儿,怎么睡在我铺子门前了,滚滚滚,莫要耽误了我的生意!”
这张黑瘦脸的主人约乎五十余岁,拂袖来驱赶虎乳儿,虎乳儿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正待离去,却又被那主人拉住。
主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虎乳儿:“你这小厮,是哪家的?”
虎乳儿摇了摇头,那主人眉头皱起,眼珠咕录转了转:“你这小厮叫何名字,听得懂我的话么?”
虎乳儿略一犹豫:“我叫赵和。”
“赵和赵和,和有什么好的,不和才好,不和乃翁才能生意兴旺!”黑瘦脸的主人嘟囔了一声:“你从哪儿来的?”
赵和眨巴着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主人哼了一声:“不是哑巴,但和哑巴也差不离了……小子,你是不是无家可归,是不是没有去处,是不是……没钱吃饭?”
赵和抚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对方每问一句,他就点一下头。
“那你可愿意在我这当学徒,我管你饭吃,好歹也有个安身之所!”那主人道。
赵和讶然相望,不曾料想,竟然有这样的天降好事。
“你说愿不愿意,若不愿意,你只管走,也休要再到我这睡觉,若是愿意,便留下来,我去寻得保人,在里正那里立一份文书。”黑瘦主人说道。
赵和挠了挠头,这位主人在此有店铺,应当不象昨日的乞丐那样是不怀好意吧。而且无论是否不怀好意,他如今也无处可去,只能暂且在此栖身。
因此赵和没有拒绝。
那黑瘦的主人笑了一下,拉着赵和便走:“走走,我们去寻保人去……就找萧由吧!”
他拉着赵和来到一户人家,正准备敲门,那户人家的门自己开了,一个穿着吏服的男子正了正衣冠出来。黑瘦主人一见他都满脸欢喜:“萧大夫,真巧了,我有事寻你帮忙。”
那个吏服男子目光在黑瘦主人面上扫了扫,然后迅速停在赵和的脸上。
赵和认出了他,正是昨夜救火时的那位指认乞丐三人的吏员。赵和心猛然一悬,他不知道昨夜这个吏员是否也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