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
眼底虽是杀气漫腾,却又是平静的,如死水之渊。
恩恩怨怨终究是无法放下的。
顾长晏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前方虚空处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放开了风乐愉。
看见她那双不再灿若星子的双眸,他竟有些害怕了,将眼睛别开,空洞双眸又望向了窗外茫茫月色,像是迷失在了深渊里。
良久,修长苍白的手指才凉凉地抚过风乐愉的脸,将她的双眸合上,又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缓缓而小心的将她放在地上,自己也扑通跪了下去,呕心抽肠,泣数行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别提是这九五至尊之躯。
忽然而至的乌云又散了去,天色渐渐亮了一些,月色和亮光洒进鸾殿。寒风袭来,那盏散发这微弱之光的青灯风中孤单摇曳,摇得这鸾殿房中乌影绰绰。
顾长晏已经满面是泪,泪水仍然汹涌如潮,却半点声音哭不出来。他孤独地坐在那幽暗清冷的阴影里,仿佛永远也不要走出来。
可他是这梁国之主,这万人之巅,怎是那么好受?
许久,顾长晏推开殿门。
月华的光晕罩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孔模糊起来,棱角被镀上一层柔光,全然一片皎洁安宁,却又冷寂而苍凉。
“愉妃暴毙而亡。”
一字一句,郑重而清晰,不带一丝犹带哑涩。在岑寂夜色中格外清晰刺耳,似是声声凿在石碑上,千万年风蚀雨刻,永不磨灭。仿佛一场曲终人散,缭绕的尾音隐没不见,唯余心中怅然若失。
金灿灿的棣棠花在月光中更是灿烂美艳绝伦,偶尔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更显凄美,夜风起,卷起一地的碎花。花逐风飞,一时呼啦啦地往这边去,一时又呼啦啦地被吹回来。
令人不胜唏嘘。
所谓七重八重棣棠开,花不结果悲人怀。
殿外都宫人皆数脸皮绷紧,脸色发白,默默无声地瑟缩着向后退去,殿外一片静谧,死一般的肃穆沉寂。
顺着殿门,执事太监借着月光看到了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愉妃。先是双眼蓦然睁大,后是怜悯掠过眸中,继而肃然,再尔胆颤心寒地抬头看一眼皇帝,只见他脸上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如暗夜之海,神情莫测。于是又死死的看这殿内的愉妃,那血珀之中印出一湾寒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浓浓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立在殿前伈伈睍睍恇怯不前。
他们爱民如子的皇帝,亲手杀了愉妃。
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长得让顾长晏将心中万丈惊澜尽化细水长流。
他想就算一辈子和她无法涣然冰释,就这般纠缠下去,他也是情愿的。
即使让她失聪,让她眼盲,他也想将她留在自己身旁,永远不放开她。
千帆过尽,沧海横流,他所真心想要的,不过一个活着的她而已。
那个会站在棣棠花旁对他暖暖一笑的女子。
是他要的太多了。
风乐愉,她本该是逍客山庄里逍遥自在的千金大小姐,是像小鸟四处飞奔游玩,纵情与山水之间的女子。却入了他的一生,入了他的江山筹划。
夜色萧萧,青灯在风中孤单摇曳,摇得这孤冷房中乌影绰绰。
他顾长晏,终究是独自一人,形孤影寡了。
至此之后,梁国春秋鼎盛的皇帝收回了半壁江山。梁国从风雨飘摇进入国泰君安,迎来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