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要有气象,这个比较让人发愁。
太子刚废了不久,太高兴了不行,太沮丧了也不行,真是愁死个人!世家对于皇帝脸色依赖度比较低,本来是很好维持氛围保持平均水平一道防火墙,奈何皇子公主要看老爹脸色行事,世家多多少少要顾及一下自家投资目标感受,弄得很多人这一个年过得紧紧张张。
外命妇极少能够直面皇帝,过得倒是舒畅,过年时候往后宫各宫妃那里一窝,聚众八卦一下,大家每一根头发都是舒畅——现还能全须全尾进宫参加茶话会,都是没受啥冲击。对于世家来说,哪怕某一枝受些挫折,整个家族总体而言还是比较平稳。
一堆女人坐着八卦衣服首饰家长里短——政治话题现太敏感。
苗妃信心大增,看谁都顺眼,看着郑琰尤其顺眼。然后她还有俩儿子,当然,野心也略大。
直觉是种很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发挥着效用。郑琰总觉得苗妃那张美丽脸笑得让她脊背略有寒意,而且苗妃亲近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人觉得温暖了。郑琰心道,太子倒台你不用这么高兴吧?你是仇人满后宫好吧?除非你儿子上台,不然你可就没这么风光了,现这样儿就是拉仇恨啊。就算皇帝不清算你,太后也看你不顺眼!除非……
我靠!
郑琰要哭了,不带这么玩儿!要搁一般话本里头,她们家是奸臣之家,有奸臣必有奸妃,这不,奸妃来了!宫里有人好办事,郑琰也不反对跟苗妃保持一个友好互助关系,问题是苗妃现野心略大。
听苗妃说啥:“我为二十四郎发愁呢,这才多大点儿,内官、宫婢就追不上他了。圣人前天还说,这小子跟他小时候一个样儿,闲不住。”
不是她不顾盟友死活,如果苗妃目标是当个儿孙绕膝老太妃,郑琰自觉能够帮她办到,只要苗妃现修身养性,夹起尾巴做人,多半是能够成功——她儿子太小,不构成威胁,还能拿来当政治牌坊使,中间操作一下目标不难达成。可如果是争皇位,那就血淋淋了,苗妃之前可拉了不少仇恨却没拉几个顶用帮手。
苗妃儿子才多大点儿,四岁半一小男孩儿,说句不好听,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你这头付出满腔心血,那头他挂了,然后就真没有然后了。就算这小子命大活过来了,成家立业了,顾命大臣与少帝,又是一场狗血大戏。苗妃自己还没啥政治头脑,光靠一己之力去支持苗妃儿子,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事情,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做。
反正郑琰是不会轻易出手相帮,你看哪个臣子搅进这一摊子事里头能挣着个好?
她旁边儿坐着郭氏,这位终于生了个儿子,喜得宜和长公主要放炮仗庆祝,被她丈夫安侯给劝住了:“圣人这两天正不自呢,你心疼闺女,什么时候不能疼?”这才作罢。
郭氏月子里养得颇有几分珠圆玉润,此时轻轻碰了碰郑琰胳膊:“想什么呢?”
“想阿宁了,没他耳朵边儿上聒噪,浑身不得劲儿。”
顾宁是郭氏姨表弟,她颇知顾宁特点:“亏得你听得下去……”
苗妃发现她们说得热闹,也问了:“这姑嫂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阿宁呢,”郭氏也不遮掩,“那天我见他一次,就说了一句‘好久没有看望姨母了’他给我念叨了半个时辰,一句词儿没有!我从姨母那里回家,一路上脑子里都是‘好久没有看望姨母了’。我本来是去看望姨母,现听到姨母两个字都……”
[咦?阿宁还有这功效啊?下次教阿宁唱洗脑神曲套汉纸,谁得罪我就让他唱给谁听!]这是郑琰邪恶构想。
女人们笑作一团。
苗妃欢笑之余也透露了一些内部消息,比如:“圣人前日还说,再过两个月,召天下才子入京呢。往日里咱们都是嘴上念叨着他们诗文,亲眼见着没几个人。听说啊,这里面有许多少年秀士,这回可能开眼了。”
女人嘛,一起就说这个八卦,很少有人想得到皇帝深意。要皇帝来说,就是找一群有影响力笔杆子来装个门面,以掩饰储君易位尴尬,营造出一种太平盛世氛围。皇帝是打算一年,迟到明年就把太子给定下来,正好让文人们歌颂一下。京城现一片繁荣,优容这些人之后再放他们回家,让他们一路把这样美好影响传播一下,起到稳定民心作用。
这样深意皇帝是不会轻易说出口,他眼里苗妃是个不懂政治小女人,所以他只说了表面浅显易懂:“他们都是有学问人,恰生朕治下,召了来把他们诗作汇编成籍,也是功德一件。”
亲,编书,尤其是这种复制粘贴,有人家手稿或者手抄本就行了,哪用把真人弄来啊?也就苗妃这样才相信了皇帝这套说辞,以为是搞精神文明建设呢。
苗妃还逗郑琰来着:“阿琰有没有什么想见才子啊?”
郑琰一愣:“若论才子,海内名士莫过季先生,见过了。风流人物,唯我家先生、家父与李师叔,也见过了。我看着顺眼就是池郎,我已经定给他了。这几个好我都见过了,世上还真没有旁特别想见人。”
杜氏默默地安慰自己:这丫头已经说给池家了,以后就让池脩之担心吧,她说什么乱七八糟话都不干我事了——确实定给池脩之了嘛!丫头,咱还没嫁呢,含蓄点儿行不?
苗妃估计也没想到郑琰一点也不羞涩,还直言跟池脩之恋爱订婚,一时没了词儿。郑琰嫂子萧氏柔声道:“也就是觉着奇想看一看罢了,又不是要如何追捧。”
郑琰“哦”了一声旋即道:“那也没什么,”摸摸鼻子,“我只看文章,文章写得好就得了。不见人吧,倒留有余地。万一见到个形容猥琐,一想起来就连文章都看不下去,岂不可惜?”不知道偶像就是用来幻灭么?
这理论倒是奇,众女嘻嘻哈哈讨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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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郑琰发表了“已经见过好,次等不想看”理论,苗妃拿来当趣闻跟皇帝说,皇帝正好想散散心,外兼与郑靖业联络联络感情。大过年,他就携爱妃苗氏,抱着心爱小儿子二十四郎,叫上妹夫顾益纯,拎上外甥顾宁,连池脩之都被喊来陪老板,他奔郑家拜年兼蹭饭来了。
一路上还很老流氓地调笑池脩之:“阿琰说看你顺眼,你看她如何?”池脩之顶着张小王爷式精致面孔,说着郭大侠式憨厚言辞:“我想跟她过一辈子。”
皇帝:“……”不带这样隔空**!
郑家有很多好吃东西,皇帝今天首要目标就是蹭饭,不要脸地声称:“咱们都是熟人,通家之好嘛!”
口胡!我爹才不会逛你家后宫,我家后院也不会放你家男人进。郑琰吐得一口好槽。
其实这个通家之好也是有一定道理,郑氏夫妇与皇帝都上了年纪,男女之间避讳都不太讲究了,郑琰是皇帝看着长大,郑家家三个儿媳妇里一个是皇帝外甥女儿一个是他侄女儿,本身就没太多需要避讳地方。
郑家酒是好喝,郑家下酒菜也很够味儿。只是皇帝毕竟上了年纪,虽然一口牙还都,到底不如以前了,啃起骨头来还是略觉不爽——皇帝有一嗜好,爱嚼个脆,什么猪脆骨啊、鸡软骨啊,就喜欢这么嘎吱嘎吱。吃着吃着就说:“不好不好,没意思。”
郑琰一瞅就瞅出来了:“等着。”
到了厨下,揭开米饭锅,这会儿没电饭锅,郑家米饭也不是蒸,锅里结了一层锅巴。起出来,掰成小块儿,过素油一炸,焦香,还特酥脆。又顺手滑了一碗鲜汤。
出来往皇帝面前一放,下巴一扬:“尝尝。”
锅巴对了皇帝胃口,正要接着吃,郑琰一扬手,汤头往锅巴上一浇:“还没软,再尝尝。”
皇帝吃得挺舒爽,对池脩之道:“还是你狡猾,这么个夫人跟你过一辈子,你倒会想!”又问郑琰这是怎么做,可怜皇帝这个土鳖,吃饭时宫里给他上闷得香软——估计给皇帝吃糊饭都被抓去吃牢饭了——山珍海味都尝过了,竟没吃过锅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