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润领了罚,退出乾德宫前依旧有条不紊的安排小太监们点燃了宫灯,布置了晚膳,都打点好后才同皇帝跪了安,退出去领板子了。
一般进了戒行司里的都是些下等的太监和宫女,这里是宫中最臭名昭著的地方,凡是进了这再想活着出去怕是不能够了,即便有幸苟延残喘,怕是也得被戒行司里的人折磨掉半条命去。
当然那是对着下等的太监宫女,咱们岑大总管的官衔跟那摆着呢,可着戒行司的人平日里想巴结他都巴结不到,这会子人来了,一帮狗腿子恨不得将他供奉起来。
皇帝虽然狠,可终究还是讲着情面的。表面上看皇帝罚的岑润有些不讲情面,那戒行司是什么样的人去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低贱奴才,岑润好歹也是总管太监,手里还掌着印呢,被皇帝发配到戒行司领罚,摆明了就是要埋汰岑润。
不过皇帝也懂得恩威并施,之后的罚跪就赏的颇有学问,那意思是说,这是朕的人,别给朕弄死了,若是不能活着到乾德宫前罚跪,整个戒行司怕是都得一同吃锅烙。
戒行司的人为难,这么一尊大佛来了,那板子是打还是不打?
岑润是个体人意的,干干净净往戒行司里一站,犹如清风朗月,显得格格不入。
“公公不要为难,既然皇上赏了咱家板子,公公领命就是,到时候咱们都同皇上有个交代。”
既然得了岑润的首肯,戒行司的管事公公也就有了主心骨,陪笑道:“那就委屈大总管,不过您放心,咱们都有轻重,万不会伤了大总管的。”
岑润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径自趴在了戒椅上:“公公一切按着规矩来便可。”
规矩是给那些低贱奴才的,岑大总管用不着规矩,他就是规矩。笑话,这会子他们要是敢往死里打,回头岑大总管回了御前发句话,连着整个戒行司都得被他连窝端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得罪了皇帝,落得脑袋搬家,那才是得不偿失。
管事公公很是识时务,板子打的响亮,可落在身上却是蜻蜓点水,大家都是千锤百炼过的,手上的力道拿捏的各个有准头,三十个板子打完后连点皮都不能破,还能舒筋活血,保准比之前更加的神清气爽。
板子赏完了,岑润又在戒行司里喝了盏茶,和着管事公公聊了半晌家常才起身向乾德宫走去。
月色已经满华,他独自行走在宫道上,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好在现下一切都好了,本是好心好意的去救暖锦,没成想,最后反而只有自己被赏了板子。
岑润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感觉还是像在锦绣山上时,暖锦天生顽劣,总是不停地闯祸,最后累得她哥子都要放手不管。
记得那年她刚满五岁,有一次偷溜出山去放天灯,不小心点燃了落在地上的树枝,险些酿成大火。
当时师父气的要将她赶出山门,她吓得躲了起来,他和一班师兄弟寻了她一整个晚上,最后竟然在自己卧房里的榻子底下找到她。
她哭的眼睛红肿,简直上气不接下气,支支吾吾的说什么没爹没娘,哥子又是个靠不住的,她孤苦伶仃的寄居在这锦绣山上无比的晚景凄凉,若是再被赶出了锦绣山非要冻死在大街上不可。
他心里被她哭的七上八下,头脑一热就又将她塞回榻子底下,跑到师父那里去认错,师父倒是没说什么,罚了自己一通戒尺也就罢了。
事后暖锦捧着自己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双手哭的撕心裂肺,发誓再也不闯祸,一定好好的听他话。他那时想的简单,一个爷们儿家皮糙肉厚的,被打两下又死不了人,姑娘家就不一样了,细皮嫩肉的若是被打得落了疤,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可自那之后暖锦依旧本性难改,大祸小祸不停的闯,而他呢?一路的保驾护航,从锦绣山一直护到了南辰皇宫中。
乾德宫前寂静一片,只有宫内燃着通天的红烛,表示着皇帝还未休息。
岑润行至宫殿前,一撩袍角,板正的跪在了青石板上。
他不觉得有多冷,反而心中泛着暖意,自己这一生怕是都要为着她付出了,自从锦绣山上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习惯了为她收拾残局。眼下他早就没了过多的奢求,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牺牲也能叫他无比的满足。
月色才刚好,这一夜必定很长,不过也无妨,岑润勾起唇角,那笑意带了几丝红尘的味道,他有着一张极好的面相,俊秀的宛若富贵公子,摇曳间的神情便可盖过山河华彩。
再长的夜,也终有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