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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消失的母亲

那一年,她成了我很要好的朋友,而后因为多次转学,关系变淡很多。自高一她自动退学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梦唤醒了我大脑深处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那年做好事是要评五角星的,天真的我们整天渴望得多多的五角星。有一次,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业,回家让父母把用过的两个生字本缝起来,缝的好可以得到五角星。

而我的五角星在我们班是名列前茅的,这次也不甘落于人后。便寄希望于我妈,愿她缝的让我可以得到五角星。然而当我请求我妈为我缝本子的时候,我妈冷冷地说:“没长手呀,自己缝。”

那年,我八岁,左手拿着针右手拿着线穿针引线,艰难的将两个本子戳了三个洞,绑的线头还是溜了。然后我让大姐帮我缝,大姐因为同学来家里等她去学校,忙着收拾自己,无暇顾及到我,反而她的同学倒是很清闲的给我搌了几针,说:“事实上,我在家了也从不动针线的。”

这就算是缝好了,我满心喜悦地便去了安欢家。阿欢的母亲的针脚很整齐,像城墙牙子的形状。我第一次深深地体验了羡慕,羡慕安欢可以跟她妈说,“这是老师布置给你的任务。”“是用来得五角星的。”

安欢的妈妈很是支持,说“我给你好好缝。”

阿欢看着我的本子,她问:“是你缝的?”我怯怯的点了点头,矛盾不安,像偷吃的我妈放在柜子顶上的红糖,不甜还略带苦涩,想吃却小心翼翼的害怕被发现的心情,五味杂陈。

安欢说,“一点都不好看。”安欢妈妈轻声嗔责说,“安欢,你看人家和你一样大都自己缝,多乖呀!”

莫名其妙的被夸,这让我深感自责。刚刚我还在因心里想起我妈的拒绝,羡慕不已。如今反而有人因此称赞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八岁的脑袋想不明白的又何止这一件呢?明明没有她缝的好,却也可以被表扬。明明不是自己缝的,却不知道如何说这件事,只会低低头,就获得如此殊荣,也让我顿时感激不已。

可是没有人家好,终归是没有人家好,这就意味着安欢可以得五角星我就不可能得到了。五角星意味着什么,多多的表扬和称赞,每一进教室的人都可以看到。

而我记忆中,一年级第一天,我爸送我去学校报名时,看着上一届学生留下来的五角星榜说,你看那些学生在学校表现多好,得了十几个五角星,你也要在学校好好表现。”

于是,得五角星就是我上一年级唯一的目的。为此,我愿意做任何可以得五角星事。我偷偷地把线头用力扯溜,然后让阿欢妈妈给我重新缝一下,她很是乐意的答应了,于是我沾安欢的光受到表扬,得了个五角星。

没过多久开家长会,我妈回来后,狠狠地责骂道:“白眼狼,谁给你缝个本子就叫人家妈,去去去人家当娃去···”

我的心像跌落进了深渊,深深地体验到大人的背叛,我妈的话像一把利器插进了我幼小时单纯天真的心脏,我的世界涂上了一层灰色,而那颗五角星却如同一颗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

这么多年,习惯于用一种单线条的思维来思考问题,仍未有何进展。大脑的神经遵循着固有的套路,意识到便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就像这个问题,我试图用一整件事去说清楚,但却苍白无力。

为什么会做梦母亲将我送掉,没有悲伤而是一件盼望了许久没有实现的欲望。

这还得从还在世的老人家说起,我父亲兄弟两个还没有分家,大伯和婶婶生了第三个儿子,没有多久我母亲也生了我,第三个女孩。

那年正值1991年计划生育风声鹤唳时,当时有一句很流行的口号:引下来流下来坚决不能生下来,跑不行躲不行不做四术就不行。老人们纷纷感慨:这群属羊的孩子灾难啊。

终于熬成婆的老人嫌弃媳妇肚子不争气,成天的数落,冷言冷语,让这个还没有出月子就下地干活女人立志一定要生个儿子。

听说一对邻村夫妻有两个儿子想要一个女孩,就托中间人给介绍,那是我还没满一岁。他们来我们家抱孩子,我不知何由的大哭,我爸一时心酸,又把我抱回了家。来年,我母亲如愿以偿的生了我弟。

成长中,母亲常常使我卷入她所受苦难和孤独寂寞,一但我犯了错,她不顺气便指责辱骂,乐而不疲的开着要我送人的玩笑,直至我大哭还会笑着说,“开玩笑呢,你怎么吃不开。”

贫苦的生活,“若没有我,这个家会很幸福。”我常常被这样的愧疚自责的声音困在她曾经悲伤的世界里,分担着她那时的愤怒。无法逃脱出来,所以,我工作后一定要离她远一点,远一点。这便是我的内心真实的想法。

很多年后,我便没有体会爱的能力,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似乎当时我便已经知道,我无法实现自我拯救。却还常常在想,当时若是送人了便也是好事,爱可以纯粹,恨亦可以纯粹。

精神的折磨,冷暴力远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来的更让人痛彻心扉。一度绝望到一死了之,而寻死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话剧。

我的生命中又岂止她一人呢。而她又并非总是这样,还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那些无关痛痒的看客,我也并不在乎。

可是,我爸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我怎么能让这个唯一疼爱我的爸爸伤心绝望呢。

我可以什么都不行,但我没法不去相信因果报应。大概上辈子我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坏人,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恶事。这辈子做人,老天是让我偿还的,这是我这辈子必须受的苦难。

原谅梦中真实而罪恶的我,竟希望母亲从此消失不要出现,大概只有死掉才可能实现了。

然而诅咒母亲死掉是有违伦理道德,大逆不道,为了避免受到谴责,我的内心只是说她消失掉就好了。

梦释放了现实中的我,以一种极其变态的方式让自我得到解脱。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却清楚的知道,自虐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吃喝拉撒习以为常。

如若我的母亲因为我死掉了,我也会自责到死掉以求解脱。我不怕死,也想一死寻求解脱。

但生命并不只有我们自己一人,我们没有私自处置它的权利。除非我们偿还了它存在至今所欠下的恩情。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恩情却越发浓厚,那些曾经以为残忍的人,又有太多的无奈和可怜,又何忍心一报还一报?

如此残忍,不能容忍。

梦便只是梦,清楚了它的动机和内涵,以适当的方式,寻求自我知行意更完美的融合,别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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