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在梨花村买了山?”赵老太太又问儿子。
“娘,我有那闲钱吗?当初分家出来,我盖这一进院子借的钱去年才还清”,赵老四蹲下身面朝门口,“是小峻和轻轻得了富人家的青眼,人家舍给几个钱罢了。我这不是想让孩子们有个出产吗?就帮他们买了那山。再说,我每个月挣多少,吴氏不清楚吗?她就是故意欺负孩子啊!”
赵老太太和赵老大夫妻都想到了赵治国说的那些话,都知道钱的事敏感,倒没有就这个多问。
“老四媳妇,这事是你不对,不跟老四问清,你倒是就敢带着你娘家嫂子发我外孙去!”赵老太太沉着脸,声音也沉沉的,“欺负他们两个没爹娘呢?别忘了他们爹娘不在了,外祖母和舅舅们都还是在的。日后你给我老实点,再敢跑去欺负两个孩子,老四给你休书我可不会拦着了。”
吴氏抽抽噎噎的,就是不说话。
见她这样,赵老太太也懒得搭理,又说了四儿子几句,便让老大扯着他去了那边的院子。
却没想到,他们这边才出门,吴氏就收拾出一个大包袱锁上家里大门,牵着女儿回她娘家去了。
有人见到了,少不得跑到赵老大家跟他们说了一声。
赵老大谢过那邻居,回到他娘屋里,对躺在那儿听他娘教训的赵老四道:“你媳妇跑回娘家去了,你过去看看不?”
“不管”,赵老四动也没动,“那个女人这是觉得我不敢休她呢,让她闹去,今儿个只要吴家敢来人,我就把休书给他们。”
“胡沁什么”,赵老太太拍了儿子一巴掌,“你快三十的人了,休了媳妇再上去哪儿娶去?”
“娘说的对,别争那一时之气,凑活凑活一辈子就过去了”,赵老大这么说。
边儿上的赵大嫂听得直瞪眼,这男人是不是觉得跟她就是那凑活凑活过的?
赵老四叹口气:“我是真冷心了,只要一想到那女人以前在我跟前那善良懂事理是装出来的,我就不耐烦看见她。”
赵治国是和母亲一起住在这堂屋的,中间隔着一块木板,他的床就在靠窗的位置边放着,边上是一个三腿儿木架子,放着些书。他一个弟弟,管不上哥哥的家事,刚才一直都在看书没说话,此时却听出四哥话音里的疲惫和不想跟四嫂过的决心,便放下书出来,“四哥,你和四嫂还有佳儿呢,真休了四嫂,以后佳儿长大了好说婆家吗?更别说,你休了这个四嫂,再娶一个,会不会对佳儿好了。”
赵老四一咕噜坐起来,“不是为着佳儿,我能忍她到现在?”
“跟娘说实话,你手里现在有多少钱?”赵老太太突然这么问。
赵老四愣了愣,才道:“二十五两。”
“怎这么少?”赵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儿子一巴掌,“你不是跟娘说过,在府城一个月能挣五六两?那钱呢?都给吴氏收着了?”
赵老四闷不吭声地低着头。
赵大嫂却是没想到,这老四挺能挣钱的,一时间都想让自家男人跟着他去府城收破烂了。
没想到那吴氏敢这么往她娘家搬钱,赵老太太心里仔细一算,按照儿子挣的,刨除还的债和每月花用,这手里少说也该攥着五六十两,这是一下子被吴氏搬到她娘家三四十两啊。
够给儿子再娶一个黄花大姑娘了。
赵老太太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倾向休掉吴氏去了,斟酌半晌说道:“你若真跟吴氏过不下去,那想休就休了,有这二十五两,一个穷人家的黄花大姑娘还能再娶一个。”
“娘?”赵大嫂没想到婆婆这时候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物伤其类,不由反省自己以前有没有闹得太过。
赵老太太一开始不想儿子休妻,担心他再娶不上是大头,另一个就跟小儿子说的一样,是担心那个孙女。
然而另一方面,吴氏这个儿媳妇,太倚仗着她娘家兄弟多了,她这都训了自家儿子了,那边还是收拾着去了娘家。不就是仗着她那兄弟一个个人高马大,这边不能怎么她吗?
但让赵老太太说出这一番话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吴氏没生儿子,再过几年还生不出来呢?给儿子买个妾的话,那她赵家的孙子成了什么了?
所以治业既然这么不耐烦跟吴氏过,吴氏又是个偏娘家的,那还不如就早早地休了,儿子也能趁年轻再娶一个能生出儿子的。
不是没想过老大的儿子多,过继一个给老四去,可老大两口子哪个都舍不得,这个话也只当年庆丰三四岁的时候提过,他们不舍得,家里就没再提起。
这思来想去的,赵老太太觉得,将这个吴氏休了,比不休要有很多好处。
兄弟三个也没想到他们娘这一会儿就变了口风,一时间都没说话。
赵老太太就说:“老四,这事还是看你的想法。”
赵老四沉吟好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休”。
……
赵家发生的这些事,乐轻悠第二天就从她的两个表哥口中得知了。
赵庆辉和赵庆喜是半晌午的时候扛着二斤白面到的乐家,乐轻悠一开始没认出人来,当时三个哥哥都在屋里看书,还是乐巍听到声音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接出来的。
乐峻也跟着出来了,几个孩子见面,没有那什么寒暄客套,便直奔了主题。
“表弟,这是奶奶和我娘叫给你们的”,赵庆辉将白布袋里的面递给乐峻,“谢谢你们让小叔给捎过去的饺子。”
乐峻便接了过来,没说什么,转身让两个表哥去屋里坐。
进屋前,赵庆喜回头对乐轻悠道:“轻轻,院里冷,回屋里玩吧。”看这小表妹的样子,是不记得他们了。
乐轻悠这才跟两个表哥打了声招呼,“我去厨房给表哥拿糖炒栗子,你们先跟我哥哥去屋里吧。”
前天她和方宴炒的那些栗子还剩不少,乐轻悠都盛在小竹筐里准备端过去,想起刚才看到两个表哥的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她又拿起木瓢踩着板凳往锅里添水。
正忙着,方宴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他看着乐轻悠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准儿得给客人烧水。”
“烧水又不费劲”,乐轻悠添了三瓢水,笑着让方宴帮她打着火。
她不太会用火石,得打十几下才能打着。
“你这小短腿儿,添个水都费劲,还说烧水不费劲”,方宴笑着坐在灶膛前,点着了火,“待会儿客人走了,我们去山边找有胶泥的地方挖些胶泥来,我给你做个小泥炉子。每天都给里面放着火炭,再买个小铜壶来,那时开水才省事呢。”
乐轻悠:我怎么没想到?!
她问方宴:“直接买个小泥炉不久好了,为什么得麻烦你做?”
方宴:“……没良心的小丫头。”
不大会儿,乐轻悠就和方宴将热茶、栗子给送到了堂屋里,桌子上已经有乐峻拿出来的一包柿饼和一包芝麻糕。
柿饼金黄,芝麻糕灰黑醇亮,都是前些日子蒋宜深送来的,清凉的香气飘散在室内温暖的空气中,不过两个表哥很有些拘谨,乐峻、乐巍两兄弟再三让着,他们也不吃。
乐轻悠将茶放好,就坐到乐巍旁边的凳子上,拿起一个柿饼吃起来,见她这样,方宴了然地笑了笑,也拿了一个柿饼吃。
不大会儿,庆辉庆喜就自在了很多,喝口热茶,再剥个栗子吃吃,不那么拘谨了,话也就多了起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昨天下午在他们家里闹出的那一场。